至少,羽夢館里頭就挺熱鬧的。
京城羽夢館“你又在兇什么啊,不要以為你掌家就了不起,我不過是向你伸手要幾交錢買繡線,干么兇巴巴?”
雅致的廳堂傳來一陣清脆的嚷嚷聲,說話的人好不委屈。
“你又不懂刺繡,學人買繡線做啥?”回話的人的口氣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有遇著白癡之意。
“我買繡線自有我的用途,你不懂就別亂說話,整天念東念西、嘮嘮叨叨,你煩不煩。俊鼻宕嗟穆曇舯荒顭┝,索性卯起來和另一個聲音互相叫罵。
“煩呀,找當然煩了!绷硪粋聲音帶著濃濃的嘲弄!懊刻於家湍氵@個白癡見面,你說我煩不煩?”
“你敢罵我白癡,我是你二姐耶!”清脆的聲音尖叫。
“罵你白癡還算客氣了,你根本是個敗家女!”另一個的音量也頗為驚人。
“我哪兒敗家了,秋繪不也一天到晚買東買丁,你怎么不去念她?”哼!柿子凈挑軟的吃。
“她要是能回嘴,我一樣照念不誤!”沒有所謂的偏私,她只是懶得動筆。
“哦——我曉得了!原來你是怕字太丑,寫出來笑破人家的肚皮,早告訴你要多念點書的!本蛻{她那一手爛字,恐怕連畫符的道上也要甘拜下風。
“我的書念再少也比你強,要不你把張籍的‘節婦吟’最后兩句念出來聽聽!”字丑又怎么樣,有人天生不會握筆不行嗎?
“我……這……”可惡,擺明相準了她的弱點。
“念不出來了吧?‘還君明珠淚雙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康!”
所以說,光寫得一手好字有啥用,只能用來記記布疋的顏色。
“你敢再叫我笨蛋,我就把染房里那一大鍋染料往你嘴里倒!”清脆的聲音困窘地威脅,最恨人說她不夠聰明。
“來呀,我等你!绷硪粋聲音一點都不怕!拔业挂纯词悄愕娜玖系沟每,還是我的算盤塞得準!笔帜_遲鈍的人囂張什么!
“你找死……”
“我隨時候教……”
砰砰砰,連續三聲。不消說,現場又是亂成一片,慘不忍睹。這是羽夢館每隔幾天都會上演的老戲碼,準時報到演出的人一定是東方家的二小姐和四小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來不曾改變過。
老實說,這久而久之,羽夢館的仆役們倒也看得滿習慣了,要是哪一天突然安靜下來,那才教人渾身發癢,覺得哪里不對勁哩!
躲在門邊待命的羽夢館總管搖搖頭,跟在他身后準備收拾殘局的下人也搖搖頭,所謂的死對頭指的正是他們家的二小姐“夏染”和四小姐“冬舞”,打她倆出生以來,她們幾乎沒停止吵過,而且通常是冬舞小姐吵贏。
沒多久,花廳的大門果然自動打開,跑出氣紅了雙眼、兩頰鼓得像河豚的夏染。
“東方冬舞,我這輩子和你結仇結定了!”臨下階梯前,夏染不忘回頭撂話,清靈的大眼蓄滿無辜的淚水,哭得好不傷心。
“結仇就結仇,怕你不成?”冬舞也追出來做鬼臉,態度囂張。
“你……你別太囂張,等我嫁了個好丈夫,回頭讓他替我報仇。”待那時她非好好嘲笑她不可。
“怕就怕你這輩子是等不到了,大姐都出嫁兩個多月了,還不見有轎子前來迎娶,你這大話留待轎子來時再說吧。”冬舞老實不客氣地回戳破夏染的美夢,戳得她啞口無言。
不是她不想回踴,而是無話可說,冬舞并沒說錯,她大姐出嫁已兩個月有余,按照爹爹的說法下一個就輪到她,至少他捎來的信是這么說的,不過,他也沒提到她未來夫婿是誰,又會在什么時候前來迎娶,說穿了,她爹爹的允婚方式根本是怪異可怕,搞不好哪天她被綁架了都不知道。
可是,就算被綁架,也比繼續留在羽夢館里遭冬舞羞辱來得強!
“你等著瞧,轎子很快就會來到咱們家門口,到時你哭著求我不要走,我都不理你!”沈默了半晌,夏染又重新找回炮火,朝冬舞開炮。
“笑話,誰會求你啊,我還巴不得你滾呢!”冬舞嗤之以鼻。
“你這敗家女給我滾得越遠越好,最好滾到邊疆或是沙漠去和駱駝跳舞,省得留在家里浪費口糧。”
“咚咚舞,你這話越說越過分了,當心以后生兒子沒屁眼!”
死冬舞,居然詛咒她去和番。
“我生兒子有沒有屁眼不勞你操心,你還是擔心你嫁不嫁得掉這問題吧,笨蛋!”聽見她最討厭的外號,冬舞一時怒火攻心,索性卯起來和夏染對罵。
“我若嫁不掉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別忘了誰才是殿后。”夏染也不是省油的燈,也沒忘記她爹的信上是怎么說的。
“殿后就殿后!大不了大伙兒一起老死在羽夢館,反正我正愁沒人吵嘴,正好有個伴兒!北榷臼前?再厲害也贏不了她東方冬舞。
“誰跟你做伴?我才不想跟你這個小器巴拉的女人一輩子綁在一塊兒呢!”夏染嚷嚷,一想起必須和冬舞生活一輩子她就渾身發毛。
“感謝老天!倍璧南敕ㄒ膊畈欢唷!爸辽傥抑皇切∑鬟有大腦,否則真要痛苦一輩子了……不過,憑你這顆腦袋,恐怕也體會不出什么叫痛苦,是吧?”除了染布什么都不會的人跟人說啥大話。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咚咚舞,有膽就給我講清楚!”就算夏染再笨、再單純,她也聽得出來冬舞是在罵她。
“就怕你不問呢!”冬舞諷刺地回道,一點都不怕她二姐。
“你這說話歹毒的女人……”死冬舞……
“你這不用大腦的白癡……”討厭的夏染……
就這樣,兩個人又站在花廳的臺階前對罵起來,聽痛了管家的頭。
真是造孽呀!總管不禁暗暗嘆道,對這兩個年輕的女主人
沒轍。不過話說回來,她倆從小罵到大,就算是溫柔可人,脾氣好到掐得出水的大小姐也勸不動她們,又有誰勸得了?
說起羽夢館這四姐妹,可憐的總管可真得嘆一肚子氣了,他自小看她們長大,對她們的感情自是特別深厚。就拿剛出嫁的大小姐來說吧!春織小姐人不但長得溫柔甜美,脾氣更是好得沒話說。唯一的缺點是后知后覺了點兒,就是不知道她的夫婿忍不忍得住她這缺陷?
至于二小姐夏染呢?就叫人頭痛了。她人長得標致,性子也夠明朗,就是不夠聰明。四個姐妹中,就屬她的學習能力最慢,最不懂得人情世故,若硬要說有什么了不得的優點,該算是她不屈不撓的精神吧!大腦不甚靈光的她,是硬底子脾氣,一旦決定了某事,就是用水澆、用火烤也改變不了她既有的決心,所以她才會和冬舞小姐吵個不停,因為兩個都是拗脾氣嘛!
而長根最為明艷動人的三小姐秋繪就很難形容了,總管暗暗搖頭地想。老實說,他這輩子還沒見過比秋繪小姐更美的姑娘。她的長相優雅如菩薩,縹緲如仙人,可肅穆中卻又帶有一段治艷,生得是細眉鳳眼櫻桃嘴,可謂是天上人間、百年難得一見的尤物,只可惜打她七歲起,便不曾開口說話。聽先前服侍她的奶媽說,她是在七歲那一年,上京城里最大的寺廟“普寧寺”進香后才變成現在這個模樣,沒有人知道她在寺廟里發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她進香回來之后突然就變成啞巴。為此,老爺和夫人還走訪了好幾個省城尋找大夫為秋繪小姐醫病,可惜都沒有過多效果,就連全國最有名的大夫也察不出秋繪小姐是患什病,只得任這病拖到現在。
想到這兒,總管不免遙望秋繪的廂房,然后冉掉回頭嘆氣。
不是他愛嘆氣。而是情況實在過于詭異,若要論羽夢館里誰最怪異,當屬老爺和夫人。也不知道老爺他們是怎么想的,好好的一個家不待,偏要出外游玩,這游玩還不打緊,把小姐們一個個嫁掉才是可怕,難道老爺不曉得羽夢館是靠三位小姐的名聲才能維持的嗎?
唉,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秋繪小姐又不管事,只管畫她的工筆畫,夏染小姐和冬舞小姐又成天吵個不停,教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很為難……
“我一定會風風光光嫁出去,你等著瞧好了!”
正當總管頭痛、頻頻嘆氣的同時,夏染清脆的聲音又再一次響起,很有志氣的宣示。
“那最好!倍璧淖煲矝]閑著。“就怕你沒能如愿風光,反倒像個夜賊偷偷摸摸的摸出家門。”她才不信爹能為她找到什么好貨色。
“才不會呢,誰像你!”夏染做個鬼臉。“我相信爹為我婚配的對象一定好得不得了,可能還是一位飽讀詩書、長相斯文的玉面公子!闭f著說著,她不禁幻想起來,仿佛她夢中的玉面書生就在眼前。
“你慢慢想吧。”愛作夢的白癡!白詈檬虑檎嬗心阆氲哪敲春,萬一你要是嫁得不好,可別回來哭著求我一定要收留你,到時我一定提桶水,抓把鹽,將你趕出門。”話才丟下,冬舞也如夏染做鬼臉,表情比夏染更夸張,口氣更陰毒。
冬舞一副“我是當家”的神情,當場氣得夏染牙癢癢的,發誓她一旦嫁出去了,便永遠不會回來。
“你放心,我寧愿當乞丐也不會回來求你,我說到做到!毕娜局刂氐亓⑹模砬闃O為認真。
“最好如此!北幌娜具^于認真的表情惹毛,冬舞也老大不爽的掉頭冷哼。
“哼!毕娜疽膊环,頭抬得者高轉身便要結束戰爭,回廂房睡覺去,未料卻聽到一陣惡意的歌聲自她身后傳來——“咱家的如意郎君住在沙漠里呀,嘿、嘿、嘿!”
這……這不是冬舞的歌聲嗎?
“奴家不幸必須養駱駝呀,哈、哈、哈!”
夏染因這歌而掉頭。
“一早起來還得喂羊呀,咩、咩、咩!”
她一轉身便看見冬舞正悠閑地唱著歌。
“誰叫爹娘把我許給沙漠客呀,咚咚隆咚咚!”
歌聲難聽還不打緊,這該死的冬舞居然唱起沙漠姑娘的心酸歌謠,分明是詛咒她去和番!
太過分了啦,今天她要不跟冬舞罵出個道理來,她東方夏染的名字就倒著寫!
“東方冬舞,你當著我的面唱這歌是什么意思?”夏染氣到手腳發軟,未戰先敗。
“沒什么意思!”冬舞故意遙望邊關的方向!拔抑皇墙駜簜心情好,突然想到以歌聲慰勞遠在邊關守城的將土……怎么。礙著你啦?”
“我看你不是在慰勞將土,而是故意詛咒我嫁到邊疆去!
什么心情好,根本是在詛咒她。
“您言重了,‘二姐’,我怎敢有此念頭,您還等著‘風風光光’嫁出去呢!”冬舞特別在稱謂和夏染的期盼上加重音,明顯嘲弄的說法氣得復染牙癢癢的。
“我當然會風風光光嫁出去!彼蓝瑁{咒她最好嫁給一個敗家子。“但你不要以為我聽不出來你是在諷刺我。”夏染詛咒之余還不忘回嘴,明鏡般的瞳眸瞪得老大。
“喲,你突然變聰明了嘛!毖劬Υ罅瞬黄鸢。惺裁春玫傻。“我就是在諷刺你、詛咒你,你能怎樣?”說著說著冬舞又下戰帖。
“是不能怎么樣,但我可以撕爛你的嘴。”夏染當仁不讓的收下。
“有本事來呀!”
“看我怎么修理你這個缺德鬼!”
咻咻咻,第三回合開始。
原本以為終于可以掙得一絲清靜的總管,這會兒只得領著眾仆人等在花廳前,眼珠子一會兒瞟東、一會兒瞄西的來回轉動,轉得好不累人。
“你敢詛咒我去和番,我就詛咒你嫁給敗家子……”
“你敢詛咒我嫁給敗家子,我就詛咒你被駱駝的唾液淹死……”
午后,陽光明艷。
羽夢館的夏天,依舊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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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夏風輕徐,干爽的微風為長安城帶來些許涼意。由于白天氣溫過高,空氣過于燥熱、人們不敢在太陽底下多做停留,就連窗戶也難得開,直要等到太陽下山,晚霞揭開夜的序幕
以后,長安城的居民才會紛紛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并且借此機會和左鄰右舍聯絡感情。
悄悄打開窗子,夏染的舉動就和長安城里的居民沒兩樣,只不過她打開窗子的目的不是想和左右鄰居聯絡感情,而是想圖個清靜,順道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因為今兒個真的很熱。
好熱,真的好熱。
夏染邊拿起蒲扇煽風,邊拉開領子透氣,有些承受不住如此悶熱的天氣。長安都已經這么熱了,不知道邊關要熱成什么樣子?搞不好放顆雞蛋在城垛上,蛋里頭的雞都會自動跳出來喊熱……
她一面想一面猜,又猜又想的當頭猛然察覺到——她居然真的在考慮邊關那個鬼地方,都怪冬舞那混帳,害她胡思亂想的!
大大的做了個鬼臉,夏染對著清爽的空氣嘆氣,清脆的聲音有些力不從心。
她當然沒力氣了,夏染泄氣地想。每次跟冬舞吵架都吵輸,她會有力氣才有鬼。不過話說回來,單憑冬舞那張利嘴,就算是天皇老子下凡來也吵不贏冬舞,更何況是她?
如此這般安慰自己一番之后,夏染覺得心情好多了,不再那么嘔。但她還是發誓,一旦讓她順利出嫁,無論是多苦、多累,她都不會再回來羽夢館看冬舞的臉色,她人雖笨,但這點志氣還是有的。
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夏染才會承認自己笨。
雙手頂住窗臺,夏染盡可能的將身子探到窗外吹風,仿佛借由風的吹拂,就能將她不夠聰明的事實吹掉,而那也是最困猶她的一件事。
爹娘為什么不能把她生得聰明一點呢?夏染不禁要問,自小,她學什么東西都比別人慢,書也念不好。背詩弄詞還會掉東掉西,不是少了上一句,就是下一句對不出來,圖又畫得一團亂,就連秋繪揉掉不要的垃圾,都來得比她強,若要論歌聲又不似春織來得甜美,即使是只會打算盤的冬舞,都比她懂得人情世故……
唉,難道她除了染布之外,就沒別的優點了嗎?難道她除了
寫了一手好字之外,就沒其他長才了嗎?她人是長得不錯,可是秋繪更美呀!她的美,恐怕連仙女下凡塵也要自慚三分,而她呢?充其量只是五官端正,長得還算清秀而已,搞不好再過個一、兩年,冬舞就要追上她了。
夏染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悲,越覺得爹娘不公平。不生張絕麗的臉給她也就算了,還給她長顆弩鈍的腦袋,教她情何以堪?
哼,她爹娘這回要是不給她找個好人家,她鐵定恨死他們兩老一輩子,并且發誓再也不踏入羽夢館一步。
暗暗下定決心,夏染伸長了雙臂兒,彎足了懶腰,正想關上窗子睡覺去的當頭,忽然聽見窗子底下有動靜,好像是有什么東西正越過草叢一樣。
她拉長耳朵,仔細聆聽,發現這并非她的錯覺,真的有東西越過草叢朝她接近,而且越來越近。
會不會是蛇?
夏染突然想起幾年前曾遭蛇吻的經驗,不禁嚇得手腳發軟,于是急急忙忙關上窗戶,未料,她才剛動手,一雙媲美蟒蛇骰粗壯的手臂就這么纏上窗臺,差點把她嚇昏。
“請問,這里是羽夢館嗎?”蛇臂的主人擋住被夏染關了一半的窗扇,低聲問道。
“是……是的,這里是羽夢館。”夏染整個人都嚇呆了,一雙手就這么懸在半空中,膽戰心驚地看著來人低著的頭一點、又一點的往上抬,直到和她對視。
“太好了,我還以為我跑錯地方!眮砣诉肿煲恍,露出一口白牙。和一張清秀討喜的面孔。
夏染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可直覺地對他產生好感,幾乎忘了他闖空門這檔事兒。
“再請教,你是東方夏染小姐嗎?”來人的笑容沒變過,仍是對著她微笑。
“嗯,我是東方夏染!毕娜緦λ暮酶幸矝]減少過,不住地點頭回應。
“這就更妙了。沒想到事情這么容易。”來人擴大笑容,也和夏染一起點頭。
夏染邊點頭邊發出疑問,這個人是誰,為何爬上她的窗
子,并問了她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既然你就是夏染小姐,那么……”來人邊說邊躍上窗臺,夏染這才看清他的穿著。
他身上穿的——“帶走!”無視于夏染驟然轉凸的眼珠子,來人對著底下的人命令。
軍袍,他身上穿的是軍袍!
“很抱歉,我必須帶走你,這是莫將軍的命令!彼终f,身上的盔甲閃閃發亮,夏染這才敢確定她并沒有看錯,他身上穿的的確確是軍服。
“誰是莫將軍,我跟他又不認識!斌@嚇過后,夏染顫聲爭辯,眼珠子還無法從來人身上轉回來。
“你不認識莫將軍?”來人似乎頗為驚訝。“莫將軍是咱們大唐防守朔方的大將,前陣子咱們才和回紇打了一仗,他的戰功最大!
戰功……莫將軍……
夏染努力回想,試著把他的話和街上聽來的小道消息串聯在一起。記憶中似乎確有這么一回事兒,雖說當今是太平盛世,文功武德,可是邊關犯進的事件亦時有所聞。即使當朝采取和親安撫外戎的政策,但仍須處處提防異族的偷襲,其中又以西北戰事最為吃緊,而前陣子才發生的戰事,正巧就發生在西州,也就是安西都護府的所在地。她還聽說,當時之所以能夠輕松打敗西突厥,完全是因為安西都督莫沁濤將軍的關系,傳說他驍勇善戰,敵人只要耳聞他的大名,莫不聞風喪膽、棄械而逃。
這事跡聽起來是很風光沒錯,不過……這跟她有什么關系?
“弄懂了吧!”來人仔細觀看夏染的眼神,發現不再那么混沌后說道!叭绱艘粊,你應該知道我為什么要將你帶走!
弄懂什么?她根本什么也沒弄懂,只知道地將被帶走,如此而已。
她很想尖叫,抗議竟有這么離譜的事發生,可不待她發出聲音,窗底下又傳來聲音,接著跳進兩具高大人影。
“楊副將,沒時間再瞎耗了,莫將軍囑咐我們得在半個月內
趕回營區,咱們若是沒按照將軍規定的時間內回去,可要違反軍紀了!捌渲幸粋人影開口警告,差點又把夏染嚇暈。
天啊,又來一個……不,是兩個穿軍服的男人,她的房間什么時候變成營區了?
“何侍官說的有理,咱們不能再瞎耗,就把她帶走吧!”第一個爬進夏染房間的清秀男子點點頭,手勢一比,便要帶走夏染。
“等一等!”這時夏染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放聲尖叫。
“你們憑什么帶我走,你們有沒有認錯人?”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夏染隨口捉了一個充數,卻惹來對方的微笑。
“我們沒有認錯人,你自個兒剛剛才承認你就是東方夏染的。”清秀的男子對著夏染眨眼道,弄得夏染更是迷糊。
“我是這么說了沒錯!币驗樗緛砭褪!翱墒,就算我是東方夏染,這跟你們莫將軍又有什么干系,他憑什么派人來抓我?”
說帶還算好聽了呢,除了正跟她說話的男人長得清秀順眼外,其他兩個彪形大漢看起來就是一副專門綁人的模樣,著實嚇人。
“原來你還沒聽懂。 币娤娜疽荒樏糟哪,清秀男子這才恍然大悟笑出聲。
“我本來就沒聽懂!毕娜練夂艉舻卣f,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對不起,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鼻逍隳凶舆厯u頭邊自衣袋里抽出某樣東西,似是一張白紙。
“知道什么?”夏染起聽越迷糊,搞不懂他在賣什么膏藥。
“哪,拿去,認清楚上頭是不是你爹的筆跡。”清秀男子將抽出來的白紙交給夏染,順便為她張開。
“你爹將你許配給鎮守在邊關的莫沁濤將軍,這是允婚的狀子。你看清楚了。”清秀男子邊笑邊解釋,夏染則是差點暈倒。
這紙上的筆跡確實是爹爹的,他老人家不但親筆允了這樁婚事,還順道蓋上了手印,換句話說,這樁婚事她就算想賴也賴不掉!
“現在你終于了解,為什么我們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了吧!”清秀男子扶住看起來快暈倒的她,再次對著她笑。
“我……大概明白了。”她不但了解,而且想哭,她爹爹居然
把她許配給一個守城的將軍,應驗了冬舞的詛咒。
“既然你清楚了,應當不會反對我們將你帶走。你知道,我們還得趕路。”清秀的男子又說,夏染一樣還是很想昏倒。
“你所謂的趕路……不會剛好就是那個那個……西北的那個那個……”夏染已經驚愕到說不出話來了,幾近語無倫次。
“你是指咱們的營區?”清秀男子替她解釋,只見夏染拼命點頭。
“你猜對了,咱們的營區就駐扎在龜茲。”
“請教一下……”她有不好的預感。“那個叫龜茲的地方,都有些什么東西啊?”除了長安她哪兒都沒去過,自然不明白其他地方有何特殊之處。
“很多!”男子笑著回答。“有平原、沙漠、佛像和羊,當然還有牛和馬!边@些都是西北的特產。
平原、沙漠、佛像和羊……聽起來還不算太糟。
夏染正想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不料對方接著又開口。
“對了,還有駱駝,我差點忘了提!鼻逍隳凶虞p拍自個兒的額頭,責備自己的粗心。“我必須事先警告你,營區那些駱駝大爺們的脾氣不是頂好,你喂它們的時候,可得小心不要被它們的咬。”
“楊副將,別說了,夏染姑娘已經昏倒了!
兩人身后的侍官提醒滔滔不絕的副將,清秀男子這才攙扶起早已口吐白沫的夏染,咧嘴微笑。
“走吧!蹦凶右贿呅χY束對話,一邊將不省人事的夏染甩上肩,打算來個無聲的綁架。
“楊副將,咱們就這樣把人帶走,好像不太好吧!”再怎么樣他們也是正人君子,雖說莫將軍有令,可也不能像個綁匪一樣無理呀。
“何侍官說的是,那咱們就留個言吧!”清秀男子大表同意。
隨手抽出一把利刃將東方老爺允婚的狀子硬生生地插在桌子上,再把夏染房內所有尖尖的東西,都調往同一個方向——西北。
“還是副將您腦筋好,想出這個法子留話。”何侍官對清秀男子的腦袋沒有話說,只可惜了他不識字,否則鐵定是個人材。
“好說。”清秀男子微笑,箝緊了肩上的人兒跌下窗臺,一行人就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轉眼消失無蹤。
夏染房間的窗子就這么開著,一直到隔日——“哎呀!秋繪小姐、冬舞小姐你們快來呀,大事不好了!不好了!”
羽夢館的仆人喊得震天價響,弄亂了兩人的腳步。
冬舞聞聲第一個趕到現場,一來到夏染的房間,見到眼前的局勢,整個人立刻僵住不動。嬌小的冬舞著實愣了好一會兒,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恢復過來。
她拔起釘在桌子上的刀刃,扯下幾乎被切割成兩半的狀子,拿起來細細觀看。
“怎么回事,夏染人呢?”隨后趕到的秋繪見狀也以手語比劃道,臉上顯露少見的關心。
“她走了,她被人綁走了。”冬舞茫茫然的將婚狀交給秋繪,兀自傷心。
“爹把她許給鎮守邊關的莫將軍,咱們這輩子再也看不到她了!”冬舞邊哭邊看房內亂七八糟的擺設,一個好好的房間,如今全走了樣,所有尖物的方向都指向西北。
“都怪我,都怪我這張烏鴉嘴!說什么詛咒她去和番,說什么詛咒她去喂駱駝!”她越想越覺得自己該死。
“可是……可是我說這些話都不是故意的啊,我真的……
不是故意的……“冬舞哭得泣不成聲,可無論她再怎么哭,也喚不回夏染已經出嫁的事實。
“不行,我一定得找回夏染,絕不可以讓她任人欺侮!”自責完了以后,冬舞忽而振作起來,決心找回夏染,并且決定無論多艱難,她都要找回她摯愛的二姐。
“二姐,你等我,我一定去邊關把你帶回來……”冬舞壯志豪情地發誓,纖纖玉指遙指西州。
羽夢館里傳來陣陣咬牙兼起誓聲,仙女的羽衣卻悄悄地脫去第二層外衣,誰也不曉得外衣底下會是什么顏色,或將以怎么樣的方式,渲染屬于她自己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