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我求你,別哭了好不好?瞧你眼淚流得比這口泉水都多!”
“拜托,你哭一個小時了啊,好歹也來個中場休息吧?”
“!”馬海苓突然抱頭哀叫。她勸得嘴皮子都磨破了,小雨還在哭哦?天啊,至于嘛?被韓暴君罵一頓而已,又不是世界末日。她敗下陣來,伸肘捅捅身邊的裴吉,“去,我沒詞了,換你上!”
“我哦?”裴吉面有難色地搔搔頭,“可是我不擅長安慰別人的……”
“不擅長也要去!”馬海苓才不管他有什么借口咧,“你不是喜歡小雨嗎?現在給你一個趁虛而入的機會你不要?”笨蛋!
“我、我和小雨已經說好做普通朋友了……”裴吉臉色尷尬。
“普通朋友也需要安慰,快去!”馬海苓抬起玉足踹他一腳。
無奈之下,裴吉硬著頭皮上場,“小、小雨,其實你不用太把韓醫師的話放在心上啦,你也知道他就那個脾氣啦……”怯怯地看了眼偎依在噴泉邊石凳上的她——嗯,沒有停止哭泣的跡象。他清清喉嚨,繼續擠出笨拙的安慰字句,“你看馬海苓,她也天天被罵!昨天韓醫師還批評她制服裙子太短,她都沒有氣到哭……”
“你閉嘴啦!這叫安慰嗎?”馬海苓撲上來捶他,嘴里很不滿地嘀咕著,“拿我跟小雨比……切,我和小雨能一樣嗎?她是愛上那個暴君了哎!被自己喜歡的人罵,感覺當然大大不同咯!”裴吉真是笨死了,馬海苓一掌揮開他,自己坐到小雨身邊的石凳下,伸手攬住她肩頭,柔聲道,“身為女生,我是絕對能夠理解你的心情啦。你也爭口氣,別哭了,以后別再暗戀他不就得了?反正我看那家伙條件也沒多好,這家急救中心里又帥又有前途的單身醫生多得滿地爬,以后我盡量多多為你介紹……”馬海苓不是一般的慷慨大方,見好姐妹哭成這樣,連忙主動貢獻出自己手上掌握的單身帥哥醫師人力資源庫供小雨盡情挑選,奈何她嘰嘰咕咕說了一大通,小雨只是埋頭掉淚而已,完全不加以理會。
突然,小雨止住哭聲,說話了:“可以……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嗎?”
馬海苓立即閉上嘴,糟,看來她這回不是一般的傷心呢。
她還想說什么,裴吉上前一把拉開她,“你就讓小雨一個人靜一靜吧。”
“可是我……”擔心姐妹。
“她現在不開心,你在旁邊嘰呱亂叫地只會讓她更心煩好不好?”難得裴吉說了句成熟的話,拖著仍不死心的馬海苓快步跑了。
終于走了……小雨吸了吸鼻子,從口袋里掏出餐巾紙擦眼淚、擤鼻涕。想想自己也真是夠丟臉的,就在不久前還心懷甜蜜地先后對兩位同學承認了自己對韓沐野的愛意,然而言猶在耳,花癡的熱情還沒過去呢,就被韓沐野毫不留情地罵了個臭頭。
唉……小雨嘆氣,又抓起一張干凈的紙巾蒙住臉,丟人啊丟人,她死了算了。待會兒,拿什么臉回辦公室?只要一想起馬海苓和裴吉那同情的目光,她就覺得頭皮發麻。
氣死人,以后再也不喜歡韓沐野了!他這個沒半點人情味的冷血混蛋,她永遠都不會再愛他了!小雨賭氣地想著,并且肯定自己此刻的臉孔一定是邪惡扭曲得不行——所以,引來身后稚嫩的童聲質問:“醫生姐姐,你怎么了?”
“?”小雨回過身,見石凳的扶手上趴著一個丸子頭的小女孩,“順順?”她驚奇地瞪大眼。
“醫生姐姐不要哭,哭了就不漂亮了!”順順揚起白嫩豆腐般的小胖手臂,努力地要為小雨擦眼淚。
咦,這小人精從哪里冒出來的?見了她哪還好意思再哭?小雨破涕而笑,“順順不好好住院,怎么跑到花園了呀?”
“腿已經不疼了。”順順指指自己纏著紗布的腿,“醫生姐姐真厲害!”
“不疼了也要多休息啊,媽媽不是希望順順趕快好起來,然后去上芭蕾課嗎?”
“我不要!”順順嫌惡地皺起小鼻子,“跳舞腳會痛痛!
小雨低頭一看,果然,由于勤練芭蕾的關系,這位小妹妹的十個腳指頭上結起了白花花的一層硬繭,并不若其他同齡小女孩的嬌嫩。
她有些心疼地把小女孩抱到自己懷里,“雖然跳舞腳會痛痛,但是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哦!而且,以后順順可以永遠穿得好漂亮,像小天鵝似的跳舞轉圈圈哦!”她伸手撫摩著小女孩柔順光滑的黑發,“其實媽媽叫你學跳舞,也是為了順順好呀!闭f著她吐了吐舌頭,那位咄咄逼人的梁女士如果知道自己此刻正在為她做辯護,不知會作何感想。
“知道啦……”順順低下頭玩手指,表明了不喜歡這個話題。過了一會兒,小家伙又突發奇想似的伸手摸摸小雨的臉頰,“格格”笑道,“醫生姐姐好漂亮!”
“哎?真的嗎?”小雨摸摸臉頰,笑了。
“穿著婚紗,更漂亮呢!”小家伙一本正經地說。
“哎?”小雨愣了一下,“順順是在幻想醫生姐姐穿婚紗的樣子嗎?”穿什么婚紗啦,她郁悶!連個男朋友都沒有,而自己喜歡的人……又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可惜,還沒容她郁悶多久,順順又信誓旦旦地道:“我看見過醫生姐姐穿婚紗的樣子!”
“?”小丫頭……又在撒謊了嗎?小雨表情呆愣。
“不是啊,真的看見過!”順順用力點頭,像是為了要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仔細地解說起來,“我看過一張照片,上面有醫生姐姐穿白紗的樣子,很漂亮很漂亮哦,戴著有羽毛的頭冠,像天使一樣呢!”
“哦?”越說越離譜了,難道她自己結過婚自己不知道?小雨啼笑皆非,“順順……是不是在今天睡午覺的時候看見的?”做夢吧?
“不是,不是啦……”順順拼命搖頭,“姐姐我沒撒謊,我是剛才看見的!是有張照片掉在花園門口啊!”說著她從小雨的膝蓋上跳下來,拽著小雨的手將她從石凳上扯起來,“我們去看!去看啦……”
小雨被她蠻力拉起,只好跟著這小女孩的步伐慢吞吞地拖著走。基本上,她是不相信自己穿過什么婚紗啦,不過看在小妹妹拖她拖得那么賣力的分上,去看看也未嘗不可。
“醫生姐姐,你要相信我。 表橅樑艿交▓@門口,趴在地上摸呀摸地尋找起所謂的照片來。
小雨雖然不信她的話,但也蹲下身子幫她一塊兒摸索著,就當哄小妹妹開心吧,“順順小心哦,這草里有蟲子!
“!有了!”小家伙突然高聲叫起來,手里揮著一張5寸彩照迎向她,“在這里!”
?!真的有?小雨驚訝地瞪大了眼,連忙接過照片,低頭定睛一看,頓時徹底愣住。這照片上的女人……并不是她。雖然不是她,但長得和她起碼有七分相像了,尤其是左眼角下的那顆淚痣,幾乎生在一模一樣的位置,怪不得順順會認錯了。
小雨望著照片中清麗嫵媚的女子,心里直發怵:怎么會這么像?莫非……自己有失散在外的雙胞胎姐妹?
她驀地伸手敲敲自己的腦殼,別瞎想了,怎么可能呢?照片里的女子膚色白皙,氣質溫婉,身披復古款的華麗白紗,頭戴羽毛花冠,看起來真的很像天使。這也和順順形容的一模一樣。
“醫生姐姐,我沒騙你吧?”順順在一邊得意地笑著,而小雨則不禁陷入恍惚的思緒中,這女子是誰?她的婚紗照片,為什么會遺落在急救中心的花園里?她觸摸那照片的紙質,應該是由即拍即得的相機所沖印出來的——一般人拍婚紗照,會采用這種相紙嗎?
她懷著迷惘的心思,將照片反轉。頓時,照片背面左下角的一行小字映入了她的視線:小雪于2000年5月23日永眠于我心底
小雪?
2000年5月23日?
小雨將這兩條信息反復咀嚼:5月23日,好熟悉的一個日子啊……
不僅如此,就連這蒼勁有力的筆跡,都好像似曾相識。她曾經在哪里看過吧?依稀記得,在她第一天來急診室報到時,她動過的書架上的書里,就有這種筆跡……
“韓沐野!”她突地叫出聲來,把身邊的順順嚇了一跳。
這行字是韓沐野寫的!這個日期是五年前,韓沐野的女朋友去世的日子!那么……小雨驀地捂住嘴,憋回了險些出口的驚呼,她緩緩地將眼光投向照片中身著白紗、面容與她相似的女子身上,這個名叫小雪的女孩,就是韓沐野懷念了五年的戀人吧?
這個驚人的消息,足足令她在原地呆愣了五分鐘。
韓沐野的這個下午非常倒霉。他在整個急診樓里遍尋小雨而不得,然后還被滕教授抓去見了幾位外國專家,聽他們用洋腔洋調為自己不能加入國際人道救援團而發出惋惜之聲。才剛會議室里脫身出來,急診室又送來一位被懷疑早產的孕婦。他跟著忙活了近兩個小時,發現是虛驚一場,最后出急診室時,天色已近黃昏了。
好累……他抓下塑膠手套丟進一旁垃圾桶里,煩躁地吐了口氣,小雨那丫頭……究竟跑哪兒去了?
一整個下午見不著她,是跑去哪里躲著哭了嗎?還是氣得索性不告而別離開了急救中心?
他擔著這一層心,精神恍惚地回到辦公室。一推開門,立即愣住,這讓他掛心了一個下午的女孩,此刻就好好地端坐在他的辦公桌前,一張俏臉對著他,眼眶紅紅,晶瑩淚珠掛在腮邊。
她……仍在傷心?韓沐野心頭猛地一抽,真心疼她,但更恨自己的混蛋。
他緩步走過去,開了口,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從喉間溢出一聲深長的嘆息。
“對不起!
韓沐野愣住。
“對不起!毙∮晗日f話了,并且重復了兩遍,“韓醫師,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他結結實實地呆住,無法開口,為什么此刻道歉的……卻是她?“霍雨倫……”他搖了搖頭,整理著因為情緒翻涌而沙啞的嗓音,以及復雜凌亂的心情,“今天中午對你發脾氣,是我的錯。我沒能控制好情緒,所以……”
“當初,你和小雪是打算結婚的吧?”小雨流著淚打斷他的話。
“什么?!”他身子猛烈一顫,她——竟知道小雪的名字?這名字除了滕教授和幾位在急診室待了很久的資深醫護人員以外,別人都不知道啊……
“我……撿到了你的照片。”小雨吸了吸鼻子,從口袋里掏出那張照片放在桌上,“拍照的日期,和你在背面寫的日期一樣,都是5月23號。那一天……小雪離開的那天,你們……本來是打算結婚的嗎?”她說著淚水又忍不住再度流下,憐惜地望著自己所愛的男人,他脾氣不好她原諒他了,每天把她罵到臭頭她也不介意了……因為,直到今天她才知道,韓沐野當初痛失的,并不僅僅是相知相愛的戀人,而是,原本說好要共度一生的妻子。
好殘忍……原本該是百年好合的大喜之日,結果竟因為一場車禍,而變成天人永隔的難日。她只是看了照片而已,心里就覺得好難受了,那當初無法救活自己深愛妻子的他,心中該是什么樣的感覺?
一想到這一層,她便無法再介意他對她千般的不好,一顆心里剩下的,只是濃濃的疼惜和憐愛。
原來真的喜歡一個男人,會連他的傷口一起喜歡著。她……好想為他療傷。
“并不是那樣!表n沐野緩緩搖頭,悲傷的往事襲上心頭,令他的情緒也脆弱了,出口的聲音變得模糊,“當初,我和小雪是已經決定要結婚了,但不是定在那天。那天早上,本來我們說好了一起去店里照婚紗照,結果我接到急CALL,說急診室送來重癥患者。所以當時我丟下了她,自己回去工作。她一個人去的禮服店,拍了試穿照片,然后很興奮地打電話來說要親自拿過來給我看,而我……”他垂下眼,聲音沙啞地笑了兩聲,笑聲中滿是痛苦,“我當然很期待看到她穿白紗的樣子,所以就催她快點過來,結果……”
“她就是在趕來醫院的路上,被車撞了?”小雨捂住嘴,好可憐,那女孩好不幸,原本是要結婚的啊……
韓沐野遲緩地動了下下巴,算是點頭承認了。他深邃的眼眶里,此刻已蓄滿淚水,他沒再說話,眼前閃過當時小雪渾身是血地被推進來的那一幕;他眼睜睜看著心電圖上心跳停止的那一幕;最后身體漸冷的小雪被人推走、她手中緊緊攥著的那張帶血的照片輕飄飄落下來的那一幕……他驀地用力閉上眼,掩飾自己眼中的淚意,“對不起,跟你說這些陳年往事!
“不,我很高興你說出來了!毙∮昴ǖ纛a邊的淚跡,緩緩走近了這個受傷的男人。一直以來,堅如磐石的他、強勢深沉的他,都把這劇痛的往事藏在心底嗎?那該有多難受?不被分享的孤寂和傷逝,該有多么折磨人心?天,她真心疼他,心疼極了……
在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之前,小雨已經放任自己伸出手來,由身后繞住這男人寬厚的胸膛,緊緊地抱住了他。小小的她,此刻希望自己有無窮的力量,可以包裹住大大的他,可以安慰這具受傷的身體。她……知道自己長得很像小雪;他……不能因此而愛她嗎?把她當成另一個小雪,透過她的身體發膚去追戀死去的愛人,他不能這樣試試看嗎?
她不介意的,不介意被當成替身,因為她——真的喜歡這男人啊!
“霍雨倫,你……”韓沐野的身子猛然僵住,怎么……這女孩竟抱著他?
“我長得像她嗎?”她伏在他背上,柔聲問著。
韓沐野沒有推開她的身體。此刻夕陽斜照,橙紅色透過玻璃窗射在他的脊背上——那暖意融融的感受和重量,就像小小的軟軟的小雨,緊抱住他,給他力量。他閉了眼,覺得心頭有感動裊裊升起,這么好的一個女孩,誰能不動心呢?
“她……比你漂亮一些。”沉吟了片刻,他誠實地、卻是滿心溫柔地回答。
“什么呀!”小雨把臉埋在他背上笑了,“你一定要這么誠實嗎?雖然她比較美,但是我也很可愛呀……”不介意,真的。能安慰到他心底的傷口,她一點都不介意。
“嗯!彼p輕點了下頭,回身,將她拉在身前,沒發現自己眼中盛滿了不像話的柔情,“你很可愛,非?蓯邸!
聽他說了這話,她立刻笑得好滿足,“韓沐野,我喜歡你!
他渾身一震,直覺地想到那叫裴吉的戴黑框眼鏡的年輕男孩,“你不是和裴吉……”
小雨緩緩搖頭,“我喜歡你,韓老師,我只喜歡你!边@次,她有些淘氣地喚他“老師”。
“你……”他深深望著她說不出話來,不確定在心底復雜微妙的千般感受中,是驚訝更多一些,抑或是欣喜更多一些。小雨……也喜歡他?
原來,這段時間里頭,不只是他一個人在心動,也不只是他一個人在慌張、在掙扎、在孤獨地體會陷入愛情的喜嗔癡怒?小雨也和他有相同的心情嗎?
頃刻間,心房被難以言喻的滿足甜蜜感受所漾滿了。這感受,他曾以為再也不會來,可是在這女孩面前,卻又來得那樣自然……
韓沐野輕喘一聲,緩緩地收緊自己的手臂,將小雨抱在了懷里。
小雨臉貼著他胸膛,忍不住又想哭了,曾經幻想了千百次被他抱著,但感受全然與此刻不同,F在,他真的抱著她呀……
不止抱著,他還在她頭頂以輕得幾乎不可聞的低沉嗓音,催眠似的念出一句:“我也……喜歡你。”
“哎?”小雨霎時愣住,“是真的嗎?”她驀地掙出他懷抱,抬頭捕捉他的眼睛。剛才,她不是幻聽吧?那句低沉沙啞地收在喉間的暗語,竟然真的是“我也喜歡你”?!
天啊,這太令人激動了!她不是在傻傻地單相思嗎?韓沐野也喜歡她?
被小雨以驚訝的目光瞪視著,韓沐野感到有幾分赧然,清了清喉嚨,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辦公室的門被人以巨力撞開!
一個護士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沖著他們一陣急吼:“韓醫師!霍醫師!快去!下午送來的那個孕婦……快要生了!”這尖銳的驚喊打破室內旖旎的氛圍,小雨和韓沐野同時一整容顏,互相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默契眼神,隨即不約而同地朝急診室的方向跑了過去。
“孕婦三十四周歲,懷孕二十九周半,之前有過兩次流產的經歷,而且病歷上有患過病毒性肝炎的記載……”隨床的護士一邊念誦著手中的病人資料一邊看了一眼正大步走進急診室的韓沐野。根據病歷分析,這個孕婦的情況真的很不樂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