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懶洋洋地睜開了眼,在躺椅上翻了個身,自言自語道:“唔,這些饅頭白得還真是可愛啊……”抬眼瞧見鶯兒還在看她,她揚起嘴角,笑瞇瞇地答道:“我只是有些餓了,想先吃點東西。”
先吃?鶯兒疑惑地看了看窗外,明明……現在就是用晚膳的時候啊。她張了張嘴,頓了一下,才又道:“姑娘,晚宴仍在聽雨閣!本従徃A烁I恚瑹o言地退了出去。
這丫頭,真是聰明呢!遇事只拿一雙眼睛看,有疑卻不問,這樣的不多話……將來,會很有出息吧?
哀嘆一記,她不情不愿地從躺椅上站了起來,伸伸懶腰,順手端過桌上的饅頭,懶洋洋朝著聽雨閣踱去。
這一路,仍是流光溢彩,處處燈火。大大小小的人工湖中映照著亮亮閃閃的圓月,隨風而蕩,混著燈影,波光粼粼的,明亮得不似人間。
這明月山莊,還真是名不虛傳呢。
悠閑的腳步慢慢在拱橋的一頭停下,她瞇著眼打量著橋那頭的聽雨閣,絲竹聲聲,和著江湖人劃拳叫囂的喝酒聲,跟著流動的夜風,不大不小地傳了過來。
她皺了皺眉,垂眸掙扎一陣后,很干脆地轉過身,掃了眼身后仿若高入云霄的摘星樓,嘴角一翹,緩緩走了進去。
爬啊爬,好不容易爬上了第七層,她如釋重負地抹了抹額間汗珠,才想大叫一聲:“我終于上來啦!”喉嚨卻突然被卡住,她雙眸暴睜,瞪著正安然坐在七樓欄桿外的悠然身影,用力吸口氣,假假笑道:“明兒個才是十五,今晚就賞月,是不是早了點?”
欄邊的人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黑眸漆漆,不見底色。見著是她,只是微微一笑,“清歌姑娘不是也沒嫌早嗎?”
她摸了摸鼻,端著饅頭慢慢朝著那人走了過去,順手拿起一個饅頭咬在嘴里,再遞給他一個,見他接過,她才嘻嘻笑道:“這里不是叫摘星樓嗎?我只是來看看是不是真能摘得到星星……殷淮,今晚春生居然沒跟著你,我倒真覺得驚奇。”
“清歌姑娘若是想見春生,我倒是可以叫他來!币蠡吹瓚寺,唇角略揚。
“不不,不用了。要爬上這七樓可是很累的,何必又要春生受這份累呢?”她連忙搖手。
唇角的笑紋加深,他低下頭輕輕撕下饅頭的一角,慢慢送到嘴里:“我以為……姑娘此刻應在對面的聽雨閣!
“你不也沒去?”她漫不經心地往欄桿上一靠,隨手將裝著饅頭的碗放到了一邊。盯著他優雅的吃相,她很豪邁地一口氣將手里剩下的小饅頭全數塞進嘴里。
殷淮半垂著黑眸,嘴角噙著笑,卻不再開口。
夜風吹啊吹的,撫在臉頰上是一種舒服的涼,她半瞇著眼,將腦袋靠在欄上仰望天上的明月,看著那輪圓月安安靜靜地掛在微翹的飛檐上方,偶有云層掠過,忽明忽現的,揚著寂靜的味道。
四周寂寂,旁邊又坐著……嘴角慢慢揚了起來,她好像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過這樣的安心了。
對面的樂聲又若有似無地傳來,她瞄了瞄殷淮坐在欄桿外側那高度危險的坐姿,漫不經心地開口,“殷淮,你會吹簫吧?”
“嗯!
“以前你無論去哪兒都帶著簫,現在……為什么不見你的簫了?”
他淡淡看她一眼,視線落在圓月之上,“那簫已經壞了!
她笑著瞇起了眼睛,“是壞了,還是因為……少了楚二爺的琴呢?”
“清歌姑娘若是有話,不妨直說!蹦锹曇,又似平常的清冷了。
胸口隱約有些發疼,她沒在意,順手抓起一個饅頭放到唇邊,難得輕聲問道:“殷淮,為了擊垮長明教,賠進南樓數百條人命,再賠上你畢生武學……到底,是為了什么?”
無波的黑潭因著她的問話而微微浮現波動,沉默了片刻,他才淡淡答道:“我忘了!
“忘了啊……”喉口處涌上腥甜的味道,她笑嘻嘻地吞下了一大口饅頭,“那你后悔過嗎?”
“后悔?”
“嗯,江湖上誰不知道南樓公子武功蓋世?昔日你高高在上,萬人敬仰;現在南樓被毀,你一無所有不說,連武功都沒了,一下子從天上掉到地上,落差這么大,你就不難過,不后悔?”
“名利權勢,不過是過眼云煙,我在乎那些做什么!彼走b望明月,聲音依舊淡淡。
她只是笑,“若真放得下,那你為何到了現在還是執意要與長明教為敵呢?”
漆黑的眸驀然瞇了起來,沉沉的色彩劃過眼底,只一閃便沒了蹤影。他抿著唇,任由夜風將長長的墨發吹起,遮住了神情。
這樣寂靜的沉默,奇異地緩緩浸入她心底,幻化成了心頭的那一點憐惜。
“是為了楚滄南吧?”嘆了口氣,她微笑著抬眸,同他一起賞月,察覺到身旁之人極輕的一震,她有些漫不經心繼續道:“為了給楚二爺報仇,你甚至不惜寄人籬下,連傲骨都收了……你這樣,倒是跟我那位朋友不太像了……”最后一句話,她說得極輕,風兒一吹,就散得無蹤無影。
“你……”心事被說中,他忍不住偏過頭來,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姑娘。
小小的一張瓜子臉,在月光下顯得很白皙,柔滑的額下是一雙好看的柳眉,眸瞳漆黑,笑起來的時候像是新月一般,彎得極為好看;紅唇一點,生得小巧精致又可愛……的確是很美,可是,也跟平常的姑娘沒兩樣。
夜風又吹,鼻端傳來淡淡的夜來香迷離香氣……眉梢微揚,他有些詫異她身子上竟沾有夜來香的味道。
“你有事要問我?”她了解地沖他點了點頭。
“你怎么知道?”他微訝。
聽見他用“你”字,而非“姑娘”,她笑得格外燦爛:“南樓公子在‘有問于人’的時候,總是會露出這種打量的神情來,江湖上誰都知道的!
“是……么?”他的眼神一下變得專注,唇角慢慢又揚了起來,溫聲道:“那在下現在可以問了嗎?”
“你問吧,過了今晚,我可不能保證還記得多少……”她喃喃應著。
沒聽清她話中的古怪,他的目光落在遠處,清冷道:“姑娘說自小便住在霧山之上,那么——你是長明教的人?”若從小便能在霧山來去自如,那就只能是長明教教徒了。
“以前是!彼龖醒笱蟮貟煸跈谏,瞄了瞄碗里剩下的饅頭,思量著要不要再吃一個?
“可是慕容莊主卻說——姑娘并非江湖中人!
“啊……那個啊……”她眨了眨眼睛,朝他吐舌微笑,“我只是胡亂編了個借口騙騙他,沒想到他竟真信了!
他揚眉,“既然如此,姑娘又為何會對殷某說實話?”
“因為……”頓了頓,她似有些懊惱地敲了敲頭,“我曾經答應過我的那位朋友,以后要講真話的。”
矛盾的回答,令他聽不懂其中的涵意,才想問個清楚,就見她突然站了起來,雙腿跨過欄桿,也學他一般坐在了欄桿外側。一雙小腿還悠閑地晃啊晃的,在空中搖搖蕩蕩。
“姑娘……”殷淮忍不住開口,正欲提醒她小心,卻見她突然沖著自己揚眉一笑,一雙眼兒又黑又亮,簡直比晨星還要迷人了,“很晚啦,你上次不是還說什么‘男女大防’的嗎?這次,換我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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