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你問!
熱水落入杯中,濺出如碧綠湯。殷淮端起茶盞,遞給了一旁似笑非笑的谷長空,輕道:“霧山遠在苗族一帶,因著長年霧氣縈繞而致使水路極為難走……照理,走陸路遠比水路快,姑娘又為何執意要走水路呢?”
她不假思索地答道:“這個嘛……咱們要是走陸路,自然就免不了餐風露宿一路顛簸。我不愛受那份罪,你大病初愈,也不宜勞累。所以,改走水路,慢是慢了點,但總算不至如此辛苦,再者……”她笑瞇瞇地朝船頭正努力撐船的老漢努了努嘴,“也不用擔心這一路的人多嘴雜了!
“如此,還是姑娘想得周到!币蠡葱χ攘丝诓瑁抗鈪s一直落在她吊兒啷當的“躺”姿上,狀似閑聊道:“我看今兒個這天色倒好,若不是為霧山之事心有所掛,在下倒真想為這難得的美景填詞了!
她眼兒發亮,滿臉笑嘻嘻,“江湖上人人都贊南樓公子滿腹才情,小女子仰慕已久,不知道今日有沒有那個榮幸能夠親眼所見?”
他嘴角噙著笑,抬眼直視她眼內,頗為無心地問道:“姑娘在江湖上聽過那么多趣聞,就不知……可曾聽過殷某的詞?”
“當然聽過。”清歌笑滿腮,有些得意洋洋。
他半垂下眸,把玩著手里的折扇,唇角一勾,再抬眼已是笑意盈盈,“殷某此生確是填過不少詞,但其中卻有大半屬拙劣之作。唯有一闕《南樓令》甚得我心……這闕詞,清歌姑娘可知道?”
她快速地眨了幾下眼,眸中似有水光泛過,再開口,朝他笑得十分歡暢,“‘風雨長歌同載酒,英雄輩,一扁舟!,現在雖然無風無雨也無人長歌,不過嘛,我與長空兄能在這扁舟之上與英雄同舟,哈哈,說不定從此也能被江湖人士認為是英雄呢……長空兄,你說是吧?”
谷長空涼涼地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揚了揚唇角,隨即便撇過頭去遠觀山景,不再搭理她。
你那是、那是什么眼神。∷龤夤墓牡氐闪嘶厝,不解風情的臭師兄,她也只不過是想調節一下這艙內的氣氛嘛!
頓感無趣地摸了摸鼻,目光微轉,對上了殷淮深邃的眼神。
“這詞,清歌姑娘背得倒熟……”殷淮仿若沒有看見她方才與谷長空的目光交流,溫聲又道:“不瞞姑娘,這闕詞,是我與一位故友所創!
“你是說楚二爺?”
“是滄南沒錯。”手中的折扇“啪”的一聲打開,他看著上頭龍飛鳳舞的字跡,輕笑著,“清歌姑娘知道在下那么多的習慣,就不知道……這江湖上,可有關于滄南的傳言?”
看他揚扇而笑的神情,分明透著算計。她心下一驚,面露剎那古怪,她該不會……是不小心跳進什么陷阱里了吧?
咳了兩聲,她吞吐道:“唔,這,好像是有聽過……我,忘了。”
“忘了?”他仍是笑,因著折扇的徐風而揚起的發絲在頰邊輕躍,將他那溫潤的神情蕩漾地越發雅致無邊。盈盈的笑意掛在嘴角,又是一副出塵的謫仙相了。
“那姑娘可曾聽過……滄南若游湖,最喜半躺在艙內船窗前?”
她趕緊放下腿,端正坐好。
“滄南若賞景,最喜喝酒!
她心虛地瞟了眼躺在地上的酒壺,伸出腿將它往桌下踢了踢。
“再有,那闕《南樓令》普天之下只有我與滄南二人才知曉,就不知道清歌姑娘,是從何處得知的?”他瞇著眼,聲音越發清冷。
背脊滑過冷汗,她暗朝一旁的谷長空投去求救的眼神,卻見后者的目光流連在遠處的山景上,擺明了不管她的死活!眼里含著熱淚,她暗自發誓以后絕不再信什么狗屁的同門之誼!
憤憤地低下頭,她正思量著該要如何回答,卻聽見“啪”的一聲,殷淮收了折扇,輕嘆道:“我放在書桌上那闕只填了一半的詞,是你將它填完的吧?姑娘竟能寫出滄南的字……你,究竟是誰?”
她忍不住笑了笑,沉默了良久,才幽幽地抬起頭來,黑眸中不見了平日的笑意,就那么直勾勾望入他眼內,“我說,殷淮啊,你脖子上那塊玉……是有名字的吧?”
殷淮微微一笑,慢慢摸出頸間那塊上等的羊脂白玉,目光落在上頭,暖聲道:“這是滄南的遺物,叫‘無風’!
她點了點頭,嘆息著緩緩挽起了左手衣袖,露出腕間一塊漆黑如夜的上等墨玉,微笑道:“而我這塊,名喚‘不雨’!辈煊X到他注視的目光,她偏過頭,看著窗外微波流動的湖面發呆,“我啊,幼失怙恃,年少時只有一兄長與我相依為命。及至六歲那年,兄長決意遠上昆侖學藝,便將我托給鄰家一位大嬸撫養,臨行前他將父母留下的一對和闐玉佩放了一塊在我這兒,并約定三年后回來接我……”她突然沒了聲音。
看她眸中似有淚意,他呼吸一窒,察覺到心頭的某處正奇怪地發軟,復雜的目光望向她,正要開口,卻又聽她自嘲地笑了,“不過,也真可惜,我竟沒能等到我那兄長呢。”
“為什么?”
她笑,眸光不離湖面,“那位大嬸的親生兒子是個賭鬼,在外頭欠了不少的債,為了給他還債,大嬸只好將我賣了!蓖A艘粫䞍,她才又輕聲道:“那以后,我便被賣來賣去……直至八歲那年遇見了師父,便跟著他去了霧山。與兄長的三年之約,再難遵守了!彼f出“師父”兩個字時,谷長空微訝地看了她兩眼,鳳目中滿是復雜之色。
殷淮望向她的神色始終平靜,只是眸色忽明忽暗。無言的將她落寞的神情收進眼底,慢慢放下了折扇,他嘆道:“原來,滄南竟還有個妹妹……我卻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嘆息的聲音自他唇間逸出,順著湖風吹過她耳膜,冷冷的,令她渾身止不住地一陣輕顫,她抬起頭來仰望長天,瞳目深深,漆黑得好似要與腕間的墨玉同色了。
直至天色已然下沉,她才回過頭來,嘻嘻朝他一笑,“你現在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殷淮笑著搖了搖頭,俊目中溫和不改,卻不見了往日的生疏,他柔聲道:“以后,我叫你清歌,可好?”
“……”她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
她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才喃喃道:“唔,沒什么,只是覺著這話聽著有點耳熟……”忍不住敲了敲頭,轉眸瞧見他還在看著自己,她豪氣道:“好吧,反正你不也說名字只是一個稱諱嗎?要怎么叫,都隨你!
看他好似松口氣的神情,她硬是忍住了想要嘆氣的沖動。眸光微轉,她這才注意到夜色已濃,而船主早就已經點亮了船頭的漁火。
眉頭微皺,她努力扯了扯嘴角,盯著正掌著油燈過來的船主,露出了討好到十足虛偽的微笑,“咳,船家啊,您這船……咳,小了點。呃,我晚上睡覺不慣跟人擠……那個,今晚,你那小艙讓我睡,好不好?”
第八章墜入黑暗
半夢半醒間,只覺涼風陣陣撲面。被風兒卷起的發絲撓上臉頰,癢癢的,她終是忍不住動了動,這一動,頭又微微地痛了起來。
“清清丫頭,二更已到,該醒來習武了!睂櫮绲穆曇羧崮伒鼗攵鷥,她在神志不清中皺了皺眉,覺得頰上似有什么滑過,涼涼的觸覺,攪得她心頭一陣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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