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一分,她下意識地要揮開那惱人的白影,并未注意到空氣中詭異的氣流,待她真正明白清歌的意圖后,殷淮的折扇已分毫不差地擊中她胸口,氣力之大,似夾了漫天怒氣,她終是頂不住,腳下一滑,頓時往懸崖下跌去。
“曼舞!”
恍惚中,似有人心急地喊著自己的名。她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正懸掛在崖邊,若不是有人拉住她的手,恐怕她早就跌下山崖,摔個粉碎了。
困惑的目光跟著那白皙的手臂往上,一張小臉背對著月光,五官模糊不清,唯有那一雙眼,亮晶晶的像是和天上的星星同色。
曼舞瞇起眸,不經意間,瞄見了緊緊橫在那人腰間的白色衣袖……怎么,他們這是要救她?
冷冷的,她哈哈大笑起來,“呵呵,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呢……不管占盡了多少先機,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到頭,贏的人始終是你……清歌,我有最后一個問題想問。”
“你要是愿意使點力氣自己爬上來,我可以回答你兩個問題!避涇浀穆曇簦犉饋碛行┏粤。
“你……”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有點想要記住清歌現在的樣子,然而一抬眼,映入眼底的,卻是滿天月光,她出神道:“我想知道……雪兒為什么會聽你的命令?”
方才那白影,分明是常年跟在她身邊的信鴿。雪兒通曉人性,又聰明忠心,照理,不可能會輕易聽從旁人哨音。除非……
頭頂的嘆息聲很快證實了她的猜想,“看你這神情,你已經猜到了吧?雪兒是師父一手養大的,自始至終它認定的主子就只有一個,即便主子死了,也仍會遵從他生前的吩咐啊……”
“呵呵,我也真是笨,怎會沒想到——他從小就偏愛你……死后,又怎會不把教主之位傳給你?哈哈,清歌,我沒有輸給你,是不是?你能猜中這全局,只是因為有雪兒在幫你,全是它幫你……哈哈,出賣我……哈哈,我沒有輸,我沒輸呢!”她大笑著,眼里卻有淚。
“……是啊,你說得對,我又不是神,也不會師兄那樣的神機妙算,不借助雪兒之力,根本贏不了你!表樦脑挻鹆藥拙洌甯枞崧暫逅溃骸奥,你上來再繼續笑好不好?我手上還有傷,這樣拉著你很痛耶!
話音才落,腰上便驀然一緊。她回頭,落進一雙微流擔憂的眸,笑著搖了搖頭,無聲說道:“我騙她的,你別擔心!
“……你放手吧!甭栲穆曇綦S著夜風幽幽地吹來,竟冰涼的刺骨。
清歌不覺哆嗦了一下,勉強笑道:“曼舞,你傻啦?我要真放了手,你可就沒命再來殺我了哦。”
曼舞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遠處那塊無字的墓碑,幽幽道:“他選的,自始至終都不是我。就算我殺了你,他活過來,眼里也還是看不到我……哈哈……看不到啊……與其如此,那么,就讓我來做一件,你永遠都做不到的事吧!
“曼舞,你要做什么?”
唇畔緩緩地揚起笑,曼舞抬起懸空的右手,一根一根用力掰開清歌握在她左手臂的手指,溫柔笑著,“你啊,可千萬要好好活著……這樣,他身邊就永遠也只有我一個了!
夜風吹起曼舞柔軟的黑發,暖暖地撫過清歌落空的手心,睜大眼,她看著曼舞幸福的笑臉一點一點地被吞噬進崖下的黑暗之中,模糊間,似聽見溫婉的聲音柔柔地在說:“現在,我跟你,我們都可以幸福了。”
那是她最一次見曼舞笑。
笑得那樣溫柔,那樣哀傷……
“曼舞!”她喃喃,忽然大叫起來,“曼舞!”
聲音之大,震過綿綿群山,在山谷中不斷回響。
她顫著唇,眼前驟然一黑,跌進身后溫暖的懷抱,隨即暈了過去。
山風微涼地在懸崖邊輕輕飄過,吹落老樹褪掉的樹葉。
光禿禿的墳頭前,淡藍衣衫的男子垂著眸,定定注視了那無字的墓碑好一會兒,才淡淡朝著身后道:“她醒了?”
“還沒!鼻邈龅穆曇繇懺谏砗,隨即,白袍緩緩與他并了肩。
長眉微揚,藍衣男子有些詫異地抬起鳳目,“……我以為,你這三天守在她床邊不吃不喝的,若她不醒,你會一直這么守下去呢!
“……她會不會醒,谷兄現在不是已經告訴我答案了嗎?”白袍男子朝他溫溫一笑,眉眼間漾出無限春光。
目不轉睛地看了他好一會兒,谷長空才冷哼道:“我卜的卦,可不一定準!
“若是不準,谷兄現在又哪來的閑情,會來這里看望令師呢?”
“看望?”鳳目內閃過精光,谷長空揚笑道:“殷淮,我是不是……一直都小瞧了你?”
溫潤的神情絲毫沒有惱意,殷淮微勾著唇,自在笑道:“殷某不過是一介山野平民,而谷兄卻已是一教之主,身份懸殊,對某些事的看法,自然不同了些!
谷長空不以為意,冷哼道:“不同?哼,殷淮,長明教是怎樣的地方,這天下間會有誰不知道?你說我貴為一教之主……怎么,你存心想要看我好戲?”
“……這戲,谷兄難道不想演嗎?”
“……什么意思?”鳳目驀地瞇起。他的心事,這個人怎么可能知道!
殷淮笑而不答,半垂下眼簾,轉著折扇,目光落在無字碑上,輕笑道:“令師這衣冠冢,想必花了谷兄不少心思吧?”
谷長空揚眉,“你知道這是座空墳?”
他半瞇黑眸,折扇微的一停,又緩緩轉了幾圈,“聽說這懸崖極深,百年來從未有人敢下去。令師要果真跳了崖,要找回尸身……怕是很難了!
“……壞就壞在找不著他的尸身!惫乳L空沉吟了幾句,突然問道:“殷淮,你道,這世上會不會有鬼魂存在?”
“鬼魂者,一向傳的人多,見的人少,歸根結底,不過是人心之所想……在下雖不像谷兄一般懂得天地陰陽,但也實在覺得這霧山是塊風水寶地,再加上有谷兄這樣的高人在——恐怕未來幾十年里,長明教想要遇鬼,該是不太可能了!蔽⑽⑻ыΦ糜行┥裆獪y。
“哼,你說得倒輕巧……”微惱地低著聲,谷長空抬眸直視殷淮,輕哼道:“就算遇見了又如何?最壞,也不過是賠上我一條命,從此地府再多添一條新魂,但長明教,卻只會繼續朝著前走,再不會往后退了……可是,有的人卻不同,不但身無長處,又怕鬼怕得要命,殷淮,你道這樣的人,她該怎么辦?”
“自然,是要找個永遠不會有鬼魂出現的地方,重新生活了!
“那,若是她讓鬼魂住進了心里,從此與鬼同化了呢?”
“如果是這樣——”折扇“啪”的一聲揚開,殷淮勾唇一笑,扇著山風,極為認真地道:“我會盡我所能,殺了她心里那只鬼;倘若失敗,那我就跟著她一道,一塊變鬼吧!
尾聲
一月后——
黃符飛揚了滿天。
她雙手合十,專心地又再沉默一陣,朝著墳頭用力磕了三個響頭,才緩緩起身道:“滄南,我跟殷淮要去塞外了。這一去,不知何時才會回來……你若在天有靈,就跟著這牌位走吧,往后,我保你三餐頓頓不缺……哎喲,殷淮,你干嗎敲我頭!”
“清歌,你把‘臨別贈言’說成了這樣,滄南若真能聽見,恐怕會氣得還魂了。”看她逐漸又恢復了往日活力,溫和的黑眸涌上笑意,他柔聲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啟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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