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的手腳冷涼的!”
“小姐,醒醒,快醒醒!”
在下人們七嘴八舌的吵嚷聲中,趙光義只聽到自己筋疲力盡的聲音冷冷地飄蕩在空中,“快去請姓鄭的來!”
“咳咳!
“小姐,您大病初愈,可要當心別染上風寒!毙″\連忙為李從穎披上紫色披肩,發自內心的關愛連同披肩一起暖暖地包裹著從穎。
李從穎含笑答謝。笑容卻有著淡淡的落寞。
小錦同小繡互望了一眼,晉王自那日離開后已經好久沒來這側苑了。小姐失寵是再明白不過的事實了。即使如此,全府上下的仆人卻是對小姐更為敬重了。府里哪個人不知道,小姐不僅有著天仙般的容貌更是有著菩薩一樣的心腸。
“小姐!甭曇舭橹宦暻由暮魡荆粋梳著婢女髻的粉衣小婢朝李從穎做了個萬福。
“有事嗎?”這婢女看上去頂多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應該是新進府的吧。見她一副害怕的模樣,李從穎柔聲問著。
“回……回小姐,孫婆婆說是有急事要讓小錦同小繡去一下。暫……暫時由小桃來照顧小姐日常起居!毙√以捳f得磕磕絆絆,仍為李從穎的美貌而驚為天人。
“什么?”小錦與小繡同時驚呼起來。這不是等于把她們調走了。為什么不讓她們再照顧小姐了?眼前這小桃進府才幾日的工夫,哪里能伺候得了人?
“我們兩個人換你一個人,孫婆婆是怎么安排的?”小錦秀眉一橫,沖著小桃就責問開了。
“我……我不清楚。只是孫婆婆說西廂要來兩位嬌客,人手不夠……”
嬌客!小錦小繡自小桃口中聽到這兩個字立馬噤了聲。小桃或許不懂這代表什么?伤齻儏s是再清楚不過了。王爺要帶其他女人入府了。那小姐怎么辦?
兩雙眼同時擔憂地轉向李從穎。幸好,幸好,小姐似乎正在賞那苑中的金桂,看來是沒有注意到方才小桃所說。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一定明白那詞的含義吧。
“小繡,那我們先過去吧。”她們急著要去孫婆婆那里了解清楚情況。心里都祈禱著那兩位嬌客可千萬別是王爺新看中的女人。否則……否則小姐恐怕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小姐,小繡和小錦先去孫婆婆那里了。”兩人不忘向李從穎請辭。
“快去吧。別耽誤了正事!崩顝姆f背對她們回道,一貫柔和的語調中聽不出絲毫的破綻。
待兩個小婢走遠后,她才緩緩轉過身來,唇邊已沒了笑容。新人要來了?那她這個舊人,會被如何安排呢?是不是老天被她打動了,終于決定成全她的心愿了。無須再為離不開這禁錮自己的地方而費神了。她很快就會被遣離了吧?蔀槭裁矗克闹袇s生不出些許的歡喜來呢。難道,是她已經習慣了這宋王府不成?
來自異國的跳動旋律、不遠處兩個婀娜美艷的波斯舞娘正盡情扭動著她們魔鬼般的腰肢,充滿了邪魅的蠱惑。
趙光義輕啜著黃藤杯中的葡萄酒,一雙眸始終緊鎖著那兩個媚人的妖精。她們有著中原女子所沒有的挺鼻深眸,那露出舞裙的肌膚甚至比白晝更為明媚幾分。美麗的女子比比皆是。他前陣子一定是太過閑悶了,才會對那個生嫩的丫頭這般上心。如今,這樣兩個絕代尤物立在他面前,這般盡力地挑逗著他,讓他再次找回了在她面前如何也找不到的對他的臣服。無論是折服于他的身份、他的容貌、還是他的智勇。他非常享受這種被女人,尤其是他感興趣的女人崇拜的感覺。
她以為自己是誰?她憑什么從自己這里索取如此多的特權卻絲毫不予付出?她的容貌的確出眾,可眼前這兩個舞娘卻也不遜她。她有才智,而眼前兩位佳人有著無與倫比的才藝。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更何況眼前兩個女人的挑逗已經讓他產生了反應。他已經傻傻地為她抵制太久了。如今,他不會再迷失了。他決定,要做回從前的趙光義。他必須回到從前,成為那個不會為女人而動心、沒有任何弱點的大宋王爺。
霍地站起身來,大步上前,隨手摟過那個碧眼舞娘。對方似乎早已料到他的霸道,笑著迎上他伸出的臂膀。
這舞娘竟然沒有絲毫抵抗。他微微皺了皺眉,心煩自己此時仍要去想那個總在拒絕自己的人。
“昔童,還有一個就賜你了。”
沒有任何回音。趙光義向主座旁的那個位置望去,發現座位竟然是空著的。
“稟王爺,莫將軍自方才出去,到現在還未歸來。”
摟著舞娘的臂膀不自覺地收緊著,豹眸閃過一絲冷光。
“好痛!”
直到被勒痛的舞娘實在忍不住呻吟出聲,趙光義才意識到自己懷中還摟著個人。冷冷看了眼這個陌生的女人。方才還在洶涌的欲念戛然而止。一把推開懷中的艷麗女人。該死的莫昔童!
李從穎坐在黑暗中,靜靜聆聽著東邊傳來的陣陣樂音。聽說皇上新賜了他兩個波斯舞娘。她從來未見過波斯人,卻在書上看到過關于波斯人的描述。想來那兩個舞娘必是高鼻碧眼、高挑美艷的。舞藝?這對女子,特別是欲取悅男子的女子來說,實在是太重要的一項技藝了?勺杂妆惚蛔鳛槭ヅ嘤乃饲倨鍟嬛,便是學那些治國安邦的圣賢古訓。她有著柔軟的身段和醉人的容顏,但她的生命與“取悅”二字是永世絕緣的。黯色中,她幽幽嘆了口氣。
“你不快樂?”
突然的問話讓李從穎一驚。這男聲似曾相識。
聲音的主人漸漸自夜色中走近,魁梧的身軀在月光下向青石地面投射出一道長而寬的背影。
是他!那個冒失的將軍。如果沒記錯,他應該叫莫昔童吧。那個將曹彬推薦給宋皇的人!自己快樂與否,干他何事?
自酌了一杯香茗,她冷冷道:“將軍躲在暗處偷窺已是唐突。再問這樣荒謬的問題不知意欲何為?”
莫昔童原本只是想到側苑偷望一眼便離開的。卻被暗夜中那一聲清幽的嘆息聲給留住了。她不快樂嗎?迫切想知道答案,于是便脫口問出了。沒想到卻被她冷言譏諷了一番。無言以對,他怔怔地望向黑暗中那抹脫俗的白。
皇上今天新賜了兩個波斯舞娘給晉王。他以為晉王會拒絕的,但他卻收下了。還邀了一干大臣同來賞舞。東邊正廳上正異常熱鬧,她不該一無所知。那身為王爺上任寵兒,如今來了新人,她該怎么辦?
走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置于李從穎面前的石桌上,“如果受了欺負,姑娘隨時可招昔童相助!
李從穎瞥了眼桌上那一閃一閃的金亮之物,正欲開口,卻被一個冷沉的聲音打斷:“難道你仍認為本王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女人?”
“王爺!”他不是正看那兩個舞娘的熱舞看得出神嗎?怎么會移步來到這已屬于舊人的側苑?
一雙豹眸在黑夜中熠熠閃動,“你眼中還有我這個晉王嗎?”
“末將不敢……”聽出趙光義話語中的怒火,莫昔童立刻單膝跪地。
“竟然不放過這片刻的時間來與我的女人私會!我看你根本是什么都敢!”趙光義挺身上前,一把抓過桌上的物什,扔在莫昔童身前,“拿回你的金哨。以后,不要讓我再在側苑看到你。否則……”豹眸中射出的寒光足以照亮夜色。
“王爺!昔童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并不是你想的那般。”他真的只想知道她過得可還好?她可快樂嗎?畢竟,是自己親手將她交到趙光義手上的,他必須要知道自己沒有誤了她。
“她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又有下人盡心侍候著,不勞你費心。”答著跪地人的話,一雙眼卻牢鎖在石桌旁始終靜坐的人身上。
她怎么這么晚了還不曾安睡?夜色這樣涼薄,那些侍候的小婢都干什么去了?竟然也不知道在一旁侍候著。她自上次受寒發熱后,整整躺了十日方能下榻走路,若這病未好的徹底又再犯,她這嬌弱的身子如何能抵擋得了?
“咳咳。”她本不想打擾到他們的談話,即使談話的內容是以自己為主,卻因不小心吸入一口涼氣而又開始輕咳。
“怎么咳嗽還沒好?哪里不舒服?”話音未落,人已移到她身旁,關切地注視著暗色下仍似茉莉般清美的人兒。
“我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又有下人盡心侍候著,不勞王爺費心了!彼匾蛔忠蛔值匕言掃給他。
他多么流利地說出這些話來。當自己是什么?他養在籠中的雀鳥還是供消遣解悶的貓狗?
又來了!趙光義眉頭糾結。如果說她原先還在跟自己玩著貓鼠般的游戲,現在她徹底就是以激怒他為樂事了。他真不懂自己為什么還要踏入這里。他要把她徹底從心底驅逐的。他要把這個占滿他心上和腦海的絕世容顏完全自記憶中抹去。雖然現在,他還沒有辦法讓她離開。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毅然決然地放手。
“莫昔童,帶著你的金哨,同本王回正廳賞舞去!”說時,人已回到最初的位置,遠遠睨視著她,“這天下美人多得是。本王又怎會為一個不知情識趣的女人而費心?”
他邁開大步,幾乎快得莫昔童都跟不上。他不要再在這側苑逗留?煨┗氐秸龔d去,好好喝上幾大壇酒,將那波斯舞娘軟玉溫香地攬進懷中廝磨個夠。
望著窗外自喧鬧的黑變成死寂的白。李從穎意識到自己一夜未眠。不知情識趣?他終于厭倦自己了。由最初時充滿探索的眼神變成了如今頭也不回的冷漠背影。那也好吧。愛恨情欲,原本就不是她所承擔得起的。
“喂,你是誰?”
無心用膳的李從穎閑步逛到南苑門外,卻被一個操著生硬口音的女聲喝住。
“小姐?!”小錦與小繡一見是李從穎,也顧不上身邊的新主子,立刻歡喜地奔向李從穎。
李從穎舉目去望,眼前這艷麗高挑的女子,就是那個波斯舞娘吧?異族女子,果然美得攝人心魄。
“啊呀。”那舞娘突然一歪身,一副站不穩要跌倒的架勢,“快扶我一把。”
小錦小繡不敢有閃失,連忙回身去扶她。她也老實不客氣地將身子嬌慵地倚在兩個小婢身上,一雙碧眸輕瞟著李從穎,“唉,王爺真是威猛得很,這一夜可是累壞人了!
話一出口,在場其余三人玉容都是一紅。這番邦女子怎么這般得沒羞沒臊?
“不過說真的,你以前都怎么伺候主子的?怎么讓他如此饑餓?”碧眼挑釁地注視著李從穎,紅唇勾勒出一個嘲諷的笑來。
眼前這一身素白的女人還真是好玩。不過同自己一樣是靠出賣姿色過活,她憑什么裝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一般。還有那要命的氣質,害她這有著多年舞娘經驗的人都差點看走了眼,誤以為她是什么皇親貴胄之女呢。沒來由的,她便討厭她那身不染纖塵、更是妒忌那張精致到讓她都為之失色的傾國之容。
“我是自己的主子!崩顝姆f的聲音輕而不柔,內心卻因這舞娘方才那番話而隱隱有火苗在燃燒。
小錦小繡同時望向對方。在李從穎身邊那么多日,她那溫柔輕糯的聲音她們是再熟悉不過了。這還是頭一遭,她對王爺以外的人用這樣冷硬的語氣;蛟S那舞娘聽不出這細微的差別,可她們卻能明顯感覺到,小姐生氣了。
“自己的主子?”舞娘聞言,笑得花枝亂顫,“這連公主郡主的都做不得自己的主子,管不了自己的命運,你憑什么就做得自己的主子?”
這舞娘好放肆。小錦小繡眼見小姐臉色煞白,幾乎是將那舞娘架離了側苑。三人已走遠,李從穎卻仍呆佇在原地。她從來不是自己的主子。無論從前、現在、還是將來,她都是奴婢,是南唐的奴婢、是命運的奴婢、是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圣女稱號的奴婢。那波斯舞娘說得一點也沒錯,她根本就做不得自己的主子。心驀地疼了起來。她失去了掌握自己人生的權利,雖然自始至終她便沒有得到過這種權利,可是今天她才清楚意識到這點。好無力,她異?释浑p堅強有力的臂膀可以讓她暫且依靠一下?赡请p臂膀已經選擇去擁抱別人了。擁抱那個媚艷的舞娘。倏地自恍惚中醒過來。李從穎為自己方才腦海中那荒唐的意識而嚇得掩唇低呼。天吶!她怎么可以想到他!他不可以,絕對不可以。這王府內、哪怕是王府外,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唯獨趙光義不可以?蔀槭裁疵髅鞲嬖V自己不可以了,還要去拼命地想著他。對了,定是受了波斯舞娘那番直白而讓人臉紅的話的影響。自己怎么會去想他呢?她逃開他、避開他還來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