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貴客如何認得在下?”
“房大人貴人多忘事,您對重赫還曾有救命之恩!甭勅肆璨ㄒ荒ㄐ︼L(fēng)致無雙,光華四溢。
房子越細細回味,眼里掠過一抹恍然大悟,撩袍就要下跪!霸瓉硎窍逋醯钕,恕下官眼拙。”襄王敕封,主管戶、刑二部,在過年前已經(jīng)由圣旨頒下,舉國皆知。
聞人凌波不讓他跪,“不在朝堂,房大人千萬不要多禮,說起來我們還是舊識,房大人還是喊晚輩的表字便好!
“不敢不敢!睂Ψ降纳矸?jǐn)[在那,房子越心里不由忌憚了幾分。
“大人千萬不要拘束,重赫造訪本就唐突,您若拘束,就是我的錯了!
“殿下請坐!”
一見來的是貴不可言的客人,杜氏帶著一雙兒女想告罪以后退到內(nèi)室去,誰知道聞人凌波伸手就攔。“今日守歲,大年夜的,夫人請留步,給您造成不便之處,敬請見諒。”
這么客氣,毫無上位者的高高在上,杜氏對他印象大好,她看向丈夫,見他頷首,又領(lǐng)著兒女回到爐火邊。
房荇以余光瞅了那個大大方方坐下的男人,霸氣尊榮的貴人,平常學(xué)的就是深沉自斂風(fēng)雷不畏,這也算厚臉皮的一種吧,自家人才會在一起守歲,他這是把自己當(dāng)什么了?
似是感應(yīng)到她的目光,聞人凌波的長睫一掀,目光如電的射過來,兩人目光相接,房荇輕輕一笑,垂下眼睫,聞人凌波卻有些不滿。
她總是這樣,不懼他,也沒把他放在眼底。
她還是那樣,看似好接近,其實卻是拒人千里之外。
就因為這樣,對她的好奇越來越濃烈,她的淡定無謂總能莫名的撫平他一些什么,和她一起,他的心便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待著。
他想和她待在同一個屋子里。
房荇雖然垂下眼,依舊感覺到左方那一雙灼灼的目光,牢牢的鎖著她,一步不讓。
“我進屋的時候見大人在自己對弈,如不嫌棄,重赫陪大人練練手如何?”
“請!”這可是求之不得!
萼兒自然是知道自家舊主子的習(xí)慣,不待杜氏吩咐,就從廚房里溫了一壺酒出來,替兩人斟上。
兩人坐下飲酒,房子越看了聞人凌波一眼!敖褚故呛萌眨【埔槐,下官先干為敬!边@十幾歲少年出身天潢貴胄之家,卻沒有驕矜跋扈之氣,實在難能可貴之至。
聞人凌波微笑!半m說一同醉去才不負美酒,但重赫改日再專程來陪大人飲酒,今日要先請教您的棋藝!
他手執(zhí)黑子先行。
圍棋中,黑子先行,執(zhí)黑子為敬,敬白子一方,一般來說,自擇黑子便是示弱,表示自己不如對方,這是一種禮儀。
聞人凌波棋路凌厲,但并不缺乏耐性,他走的完全是狩獵者的棋路,看似大開大闔,卻是暗中布勢,兩人三盤一勝一負、一和,最后以和局告終。
兩人下完棋又繼續(xù)飲酒,話題不拘,風(fēng)土人情,指點江山,房子越曾連中三元,自是飽學(xué)之士,他又外放多年,見識頗多,只聽他難得滔滔不絕,而聞人凌波素來沉穩(wěn)內(nèi)斂,只見他神情寧靜,淡淡含笑,壓根沒人知道他不可不謂用心良苦,雖然覺得房子越是國家不可多得的良才,但還是有那么一小部分是抱著討好未來丈人的私心。
這一夜直到雪勢小了,他才告辭離開。
漫天飛雪,無聲的覆蓋了整個世界。
那棵梅樹開得好,粉白瑩黃,香雪橫枝遒勁,朔風(fēng)里猶帶暗香。
她站在梅樹下,身姿孤清而寂寞。
聞人凌波策馬經(jīng)過,馬蹄如電,眼看已然與人錯身而過,卻在馳騁里勒緊了韁繩,馬蹄噠噠的瞬間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以最快的速度旋身飛了回來。
房荇手里抱著黃銅手爐站在雪地里,星星點點的碎雪沾在她眼睫上,一肩梅花雪,一張小臉因為被凍,反而像蘋果一樣紅通通的,眉目宛然,目如點漆,叫他的心頓時倉皇失措了起來。
“怎么出來了?有事吩咐下人就好!甭勅肆璨ㄩL眉微擰。
“有些話不方便在屋里說!闭Z聲蒸騰出的白色霧氣瞬間消失。
“你想說什么?”冷氣吹來,他又往她的面前擋了擋。
聞人凌波看似不經(jīng)意的小動作,看在房荇眼里,不知道為什么她冷筑的心房彷佛被羽毛輕輕搔動了一下,情不自禁的顫動了。
這樣體貼女人的他,長大后會是一個很受女子喜歡的好男人吧?
她也不啰唆。“我想你既然將萼兒與琴曲送給了我,雖說婢子也是人,不可送來送去,但是既然我收了,我就自己養(yǎng)!
或許在旁人眼中奴仆互相饋贈并不算什么,母親看見家里平空多了兩個美貌的丫鬟,問清楚后知道是十一皇子所贈,不是來路不明的人,在還也還不了的情況下,又見兩個丫鬟機靈懂事,琴曲能繡得一手好女紅,只要得閑,主母和丫鬟反倒像姊妹似的,頭對著頭,窩在一起討論繡線怎么配置,描花樣要怎樣才能更栩栩如生,又見萼兒待女兒一片赤誠,既有規(guī)矩又氣度不凡,實在無從挑剔,也就欣然收下來了。
“以后她們的生活用度,一切花銷,就算之后要出嫁的嫁妝都由我來負責(zé)!
“為什么?”皇子大人問得天真。
“她們是我的人!
“原來只要變成你的人,你就會把她們當(dāng)自己人了!甭犉饋砗芟癜偎疾唤夂蟮幕腥淮笪。
兩人長立深雪,沒發(fā)現(xiàn)雪都快漫過兩人的雙腳。
衰草在透骨的寒風(fēng)里瑟瑟發(fā)抖,他的手摸索著一拉,扯開大氅的綢結(jié),厚實的大氅被他雙手提高,驀然蓋住了兩人,在這一小塊天地里形成一種緘默恒定的姿態(tài)。
聞人凌波仔仔細細的看著她,總算看見她吞咽了一大口口水,臉上的表情越發(fā)不自在了。
今日沒有白走一趟,得以看見大多時候不曾被發(fā)現(xiàn)的她。
房荇瞪大眼睛,心中一緊,倒著便往后退。
這太親熱曖昧了,他那下垂的眼睫光芒幽深,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的算什么?
她的心里到底是個成熟女子,她不能用年少無知來自欺欺人,這個少年喜歡她。
房荇狼狽的轉(zhuǎn)開眼光,他那樣的神色可真無辜,無辜的讓她以為是自己在胡思亂想,她這一退,身子便靠上樹干,樹枝輕壓的雪塊便以不均勻的速度掉下來,這一掉,重量都壓在聞人凌波背上。
他無所覺。
而這一退一進,一個無意識的吻恰恰劃過她潔白的額頭。
如蜻蜓點水,如雨滴滑過花瓣。
聞人凌波的眼眸中有清波搖曳,平靜的表面下翻涌著只有自己知道的悸動。
他的唇瓣殘留一絲身上沁涼獨特的香氣,是薄荷和鳳尾草。
“其實你用不著心急,這種小事,我明天來你再和我說就好了,冒著雪出來,要有什么濕熱就不好了!彼摬粫詾樗粫賮砹税?又或者是舍不得他?綜合兩者,前者比較有可能。
“明天?”
他這口氣不會是想天天往她家跑吧?不可能,他是什么身分的人,大過年的,府邸放空城,不象話!
再說這種事要是傳進皇室隨便誰的耳里,倒大霉的人一定是她。
那些高來高去,可以致你于死,可以讓你活,一句話里,涵蓋幾百種意思的非凡人,她無聲的吁了口氣,以后她還是盡量不要和他有任何牽扯吧。
“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后的每一天,只要有空我都會來找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