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有個人輕輕地拍打他的背,這讓冰旭日驚訝地轉過身來。
“宇皚?你怎么會在我房里?”冰旭日緊張地起身,把自己皺折不堪的衣服盡可能拉平,然后才敢走到蠟燭前,盯著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郡宇皚。
“吃飯吧。”郡宇愷淡淡地說,從籃子里拿出一盤盤的好菜放在桌上。
“這、這些……”這些菜看起來都好昂貴,絕對不會是府里廚子做的。
“少羅唆!”郡宇愷拿起水晶餃,不客氣地往冰旭日嘴里塞去,示意他閉嘴。
而因為久沒嘗到美味食物的冰旭日,卻反倒咳了起來。
見狀,郡宇愷只好無奈地替他倒了杯熱酒…念念有詞地道:“吃那么快干嘛!又沒有人跟你搶!
冰旭日接過酒,咕嚕嚕地喝下去,才發現這酒是附近王公貴族宴請賓客時常去的粼冰樓所賣的。
“這是粼冰樓的酒?”冰旭日驚訝地問,自從父王去世后,他沒再去過那種地方了。
“你管它是哪里的酒!”郡宇愷閑適地啖著眼前的美食,“總之,這是附近唯一能吃、能喝得好的酒樓就對了。
“你花了很多錢吧?”冰旭日小心翼翼地問。
郡宇愷卻隨口回答:“還好!
比起凌門的酒樓來說,這樣的花費還算小巫見大巫。
冰旭日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郡宇愷,試探地問:“那,我可以吃東西了嗎?”
依他的性子,吃這么昂貴的東西還讓他真有點慚愧,不過他餓極了,尤其是這么好吃的東西擺在眼前,再加上餓了十多天,他都快要撐不住了。
“廢話!笨び類鸱藗白眼,“我可不想餓死冰霧的親兄弟!”
停止狼吞虎咽的冰旭日古怪地說:“只因我是皇兄的親弟弟,你才對我好?”
“沒錯!笨び畎}不諱言地說,這幾年他在凌門也受了不少冰霧的照顧,再怎么樣也不會虐待冰旭日,雖然他很想。
聽見這話,冰旭日不知為何胸口有點悶悶的。
第一次見到郡宇愷時,他就覺得這個男人好漂亮,也許明眼人會認為凌門少主漂亮多了,但郡宇愷卻更特別,長發懶洋洋地隨意束在后頭,讓幽柔的發絲飛瀉而下,眼里卻帶著精明的神色,一副泰山壓不垮、風雨吹不倒的模樣,讓他好生羨慕。
可是,他對自己好,竟然是因為自己那各方面都優秀的皇兄?有了這個體認,讓他好泄氣。
要是他想要郡宇愷喜歡他,他可能要變得像皇兄一樣吧?他搖搖頭苦笑,知道自已這輩子都不可能。
“你干嘛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皺眉的?”郡宇愷不解地問:“太久沒吃東西,人傻啦?”
“沒有、沒有。”冰旭日連忙回過神,繼續把食物送進嘴里,卻驀然發現這東西似乎沒有這么好吃了,總帶著些苦澀。
“怪人。”郡宇愷下定論.隨即好奇地望著他。“你現在知道沒東西吃的可怕了吧?我就知道,這么苦的日子怎么可能會有人撐得下去呢?記得我當初也不過撐十幾天,而你竟然想要……”
“你挨過餓?”冰旭日急忙地打斷他的話,神情有著關心。
這熱烈的日光讓郡宇愷倏地住了嘴,撇開了臉抿抿嘴道:“關你什么事!
他還沒進凌門前,當然有過一段苦日子,不過因為冰霧及凌門少主的提攜,他才會有今天的地位,但他才不會把自己的傷疤給揭出來。
“我擔心你嘛!北袢针y為情地說。
“你省省吧。”郡宇愷站起來,“你別讓人家擔心就好了,還想擔心別人!”
“我……”冰旭日覺得難堪,畢竟他的確是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但他還是不放棄地道:“宇愷,我要怎樣才能夠擔心你?像我皇兄那樣嗎?”
已經開門準備要離去的郡宇愷不認真地點點頭,隨即離去。
天剛亮,俐落的揮劍聲就不斷地傳人正好眠的郡宇愷耳里。他不悅地睜開眼,想要去把那擾人清夢的原因找出來,順便給他補上一刀。
一出門,他就看見那個大蠻牛揮汗如雨地舞著劍,這讓他有點吃驚,畢竟冰旭日不像是擅長舞劍之人,要他來說,耍刀的氣勢才配得上冰旭日那魁梧的身子。
“宇愷,你起來啦?你看我這氣勢有沒有像人所說的行云流水?”冰旭日憨厚地一笑,擺出個足以讓郡宇愷噴飯的姿勢。
郡宇愷毫不客氣地笑了出聲,“如果你那樣叫行云流水,那天底下的豬都會叫娘了。”
“不像呀?”他搔搔頭,“沒關系,那這樣呢?”他又擺出可笑的新姿勢。
“冰王爺!如果你一大早吵醒我,為的就是要我看你這幾個可笑的姿勢,我可以鄭重地告訴你,你還是繼續餓肚子吧。”郡宇愷口氣變冷,瞪了他一眼。
如果說他昨夜難得的好心,換來的是冰旭日又能活蹦亂跳地來吵他清眠的話,那他寧可收回那道愚蠢的指令。
“我只是想要像我皇兄一樣優雅。”冰旭日低下頭,有點難過地道:“看來我還是失敗了!
“變成冰霧那樣?”一提起故人,郡宇愷口氣中的冷漠梢減,他帶著一絲好奇地問:“為什么要變成像冰霧那樣?難道你也想要爭王位?”
果然是孺子可教也,跟他相處了這么久,這個大蠻牛也該知道權力、地位、金錢的可貴,真難得他有這番野心,實在是……
但郡宇愷心里的念頭還沒完,卻被冰旭日接下來的話給打斷。
“因為你說我要像皇兄那樣,才能夠關心你!彼蠈嵉幕卮稹2皇呛苣芾斫鉃槭裁纯び類鸬哪樕查g變得那么黑。
“我為什么要你關心呢?”郡宇愷一字一句地,講得危險又緩慢。
冰旭日這個呆子該不會認為他需要他的關心、保護吧?他若真的淪落到要接受他的關心,他不早餓成一堆白骨了!
“我、我……”冰旭日結巴地退了一大步,“因為我想要……”
看著郡宇愷難看的臉色,他的手也不自覺地一松,而原本亮晃晃的劍就這樣不長眼地朝他的腳上刺去。
在這危急時刻,幸好冰旭日還懂得縮腳,所以無眼的刀劍只在他的腳掌上輕輕地劃過一刀,雖深及骨,但幸好沒把他整個腳掌給削下。
這景象讓郡宇愷開了眼,從小到大他最怕見血了,那鮮紅的血仿佛就在提醒他那段辛苦的日子。
他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那大蠻牛喊疼,他帶著疑惑地問:“你……你的腳不疼嗎?”瞧那血淚汩地流出←這個大蠻牛卻不知道要趕緊請人來包扎。
“不疼!北袢招α诵,“這點小傷算得了什么。”
“這叫小傷?”
郡宇愷瞪了冰旭日一眼,一把抓起他就往房里走。
一到屋里,冰旭日還想要講話,卻被郡宇愷惡狠狠地瞪一眼,他霎時無聲。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郡宇愷的氣勢很驚人,像他這么一個大個兒被他這么一瞪,就什么話也不敢吭了。
不過……他看著平常氣焰囂張,正確來說應該是嘴里不饒人的郡宇愷,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腳邊,拿了一塊軟布企圖將他的血給止住,這模樣讓他感到心頭一暖。
他知道郡宇愷只是刀子嘴,但其實心地好得很,要不,他也不會隨手就拿起身上那塊上等的綢緞,往他腳上的血漬抹去。
他雖對數字不敏銳,但也知那塊綢緞并非尋常貨;突然間,他腦海里閃過一個作怪的念頭。
他盯著滿臉嫌棄、卻還是緊壓著傷口的郡宇愷,佯裝疼痛地喊:“輕一點!宇愷,我好痛!”
這話讓壓著傷口的郡宇愷微僵住身子,隨即漫不在乎的問:“真的很痛?”
雖然模樣挺不在乎的,但冰旭日明顯地感覺到他放輕了力道。
“很痛!”他不敢梢作遲疑的回答,生怕被郡宇愷知道自己只是在戲弄他,那他的下場一定比被雷劈中的樹要來得凄慘。
“會痛你不會自己按?沒想到皮厚的人也會喊痛!”郡宇愷輕哼一聲,見血沒再流了,便放開手從懷中掏出個青色瓷瓶,嘴里還碎碎念著:“這次算你好運氣,能夠用到這從西域運回來的好藥一要不是你……”
他才輕輕一抹,就聽見冰旭日哀號的叫聲。
“痛!好像有把火在我的傷口燒!”冰旭日痛得哇哇大叫,更夸張的是男兒不輕流的淚水還可疑地在他眼里打轉。
“真的很痛嗎?”郡宇愷這次是真的被嚇著了,連珍貴的瓷瓶也應聲落下。
“要不我去……”
“宇愷,我真的好痛!”冰旭日繼續他殺豬般地哀叫聲。
郡宇愷聽了更是著急!澳愕葧䞍海胰フ埓蠓騺!”
扔下這句話,郡宇愷就往外頭沖一沒多久,他就帶著跑得差點喘不過氣的老大夫進來!按蠓颍
身為王府的專任大夫,打從冰旭日小時,他就跟著他了,所以他一望就知道這點小傷對壯碩的黎王爺根本稱不上什么傷害,但善于察言觀色的老大夫,只消冰旭日一個眼神.就知道他想要干嘛了。
于是,老大夫捻起了胡須,狀似不解地說:“奇了,這明明是個不大不小的刀傷,怎么像是被火給灼過般的焦紅?”
“像是被火灼過?”郡宇愷蹙起眉一想,“對了!剛剛旭日說他的傷口像是被火給燒過般疼痛,是不?”他望了滿臉疼痛的冰旭日,緊張地追問。
“是、是!北袢詹桓业÷鼗卮穑瑫r心里苦笑著,看來這場戲得演很久了!澳窃撛趺崔k?”郡宇愷一反平常的精明,反倒被他口中的大蠻牛給唬得一愣一愣的。
“依老夫看來,還得請公子幫老夫提桶溫水進來,讓老夫清洗一下傷口!
老大夫也撐不下去了,急忙支開郡宇愷,想要聽聽王爺下一步的指示。
聞言,郡宇愷不敢輕慢地快步走了出去。
“王爺,這……”一見人走了,老大夫連忙發問。
“什么都別問我,你決定就好。”冰旭日為難地一笑,“隨便你怎么講,總之別讓宇愷起疑心。”
這話讓老大夫微愣,王爺從來沒有這樣騙過人,在他的印象中,王爺是個老實憨厚的人;但現在在他面前的王爺,似乎有那么點不同,仿佛就像是有個東西非得到不可,即使得要些小手段也未嘗不可。
“王爺,這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當然很重要。”冰旭日連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那王爺就應當坦誠以告!崩洗蠓蛘Z重心長地道:
冰旭日苦笑一聲,大手搭著老大夫的肩!澳鞘悄悴恢烙類鸬氖侄危悄阒赖脑,你絕對不會要我選擇坦誠以告的!
他原本也只是想開個小玩笑,沒想到郡宇愷的表情甚是嚴肅,嚴肅到他沒膽說出實話:因為若告訴他這只是騙他的玩笑,他見不到明天的日頭不打緊,要是他被他這么一氣,就收拾包袱回中原,那他才真是悔不當初!
“這樣呀!崩洗蠓蛞彩菨M臉的為難。
這時,郡宇愷沖了進來!皝砹耍瑴厮畞砹。”他吃力地搬了桶熱水進來。
迫于無奈,老大夫也只好認真地替冰旭日清洗傷口,就在清洗的同時,郡宇愷又問了——“旭日的傷口到底要不要緊?”
“不要緊的!崩洗蠓蚩戳艘谎蹪M臉懇求的王爺,再看看進一進王府就弄得主客易位的郵字愷,好似下定決心地道:“只要有人天天幫王爺換這傷口的膏藥,不出十天就能又跑又跳了!闭Z畢,老大夫的目光射向郡宇愷,其意不需言明。
既然王爺這么喜歡這孩子,他乾脆就好人做到底,替王爺跟這冷漠的小子制造點相處的機會好了。
老大夫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但冰旭日可就聽得臉色蒼白了。說真的,他就算有干百個膽子,也不敢叫郡宇愷做這種事。凡事總要留些后路,要是真惹火了郡宇愷,他準是吃不完兜著走。
被人設計的郡宇愷看著臉色慘白的冰旭日,以為他是真的疼得受不了,念頭一轉,又想到都是自個兒亂涂抹了那瓶藥膏,才會弄成今日這局面,所以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應了下來。
“宇愷!你真的答應?”冰旭日也不知道該說是福還是禍,能與郡宇愷多相處些日子是好,但這可是要賭上身家性命的。
這話讓郡宇愷以為冰旭日是在嫌棄他,所以他狠狠地踢了他沒受傷的那一腳,口氣兇惡地說:“敢情你有意見?”
郡宇愷那一副誰敢說話,他就宰了誰的兇狠模樣,讓老大夫與冰旭日皆住了嘴;只見兩人眼神交會,仿佛在做無聲的溝通。
“沒意見就這樣。”郡宇愷專制地宣布,隨即也不多留地離開。
老大夫見狀,拍了拍從小照顧到大的王爺,語重心長地說:“王爺,您可要自求多福,可別最后也把我給址上來。”
剛剛王爺那一席話還真是貼切,那小子連王爺都敢踹,而他已經是老人家了,可禁不起這樣的虐待。
老大夫嘆了口氣離去;冰旭日則是瞪著他自個兒的腳,懊惱不已。
“還疼嗎?”自從那天答應了之后,郡宇愷果真每天幫冰旭日換藥,雖然他很怕那深可見骨的傷口,但他還是壓抑著那份懼怕,勉強幫他換藥。
他這模樣看在冰旭日的眼里,自然在唇邊漾起了一朵朵笑花,雖然郡宇愷只是為了幫他上藥,才每天出現在他面前,但他還是覺得很高興。要不是郡宇愷怕見血,他還真會毫不猶豫地每天在身上弄點新傷,讓郡宇愷能常常噘起小嘴,雖然他不甘心,但還是盡可能輕柔地幫他換藥。
“喂!我在問你話!”見那個大蠻牛沒反應,對他本來就沒什么耐心的郡宇愷,小手不客氣地就往他的傷口上重重一拍,果然立刻得到冰旭日的注意力。
“痛!”雖然他皮厚,但往傷口這么用力一拍,也絕對是不好受的。
“知道痛還不會回答呀?”郡宇愷說得很無賴,冷哼一聲。
雖然這個大蠻牛的傷口還未結痂,但是只要沒有流血,他就什么都不怕;他這人就怕見血,其他的,天不怕地不怕。
“回答什么?”冰旭日討好地一笑,傻呼呼的樣子讓郡宇愷想氣也氣不上來。
“也罷!笨び類馃⿶灥負]揮手,“反正我只是來替你整頓財務的,你找個空閑要下人把帳簿交給我,我好研究研究!
“那不打緊的,處理這種事哪那么容易,反正我也習慣了!北袢盏褂X得錢財富貴乃是身外之物,要是有空閑倒不如帶郡宇愷到大理四處好好地逛逛,說不準郡宇愷就這么喜歡上大理了,也就不會老掛念著想回中原。
“你這話什么意思?”郡宇愷危險地瞇起了眼,覺得大蠻牛這話嚴重地侮辱他活動錢袋的名聲,好像看不起他似地。
“嗄?”冰旭日乾笑,他還真不知道剛剛那一席話是怎么惹火宇愷的,怎么一轉眼就兇巴巴地質問著他,好像他又犯了什么大錯。
不過,與郡宇愷相處久了,多少也知道他的脾氣,冰旭日隨即露出討好的笑容。“我知道我人笨,老是惹你不開心,可我只是怕你太勞累,那帳目老是弄得我頭昏腦脹的!
這話無疑恭諛了郡宇愷一番,他果真露出了笑容,拿起白布小心翼翼地把冰旭日的傷口給纏起來。“那帳目對你來說當然是個難題,但對我可不是,它們對我來說就像是孩兒玩弄的小珠兒,根本談不上困難!
“這話我記住了!北袢沾鹪挘粗鴿M心歡喜的郡宇愷,臉上也發自內心地一笑。原來郡宇愷也是這么孩子氣的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他不禁懷疑,這等純真,怎能夠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生存呢?想必大哥出了不少力,他內心感激地想,這是第一次覺得他那游戲人間的大哥有些用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