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蘇是前鋒將軍,統(tǒng)領(lǐng)數(shù)萬精兵,光是騎兵就超過五千。
拉蘇的頂帳大門,非但有著實木雕花的門檻,門簾更是以繍著各色花鳥、走獸、葡萄藤等的華麗織毯做成。掀開門簾之后,內(nèi)里更加富麗堂皇,地上鋪的不是一般常見的織毯,而是雪白的狐貍毛。地爐不是昔通鐵器,而是被刷洗的閃閃發(fā)亮的銅爐,上頭還鑄有獸型的圖案,至于其他東西更不用說,用的都是最上好的器具,古瑪?shù)膱A帳與之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他在門前被要求卸下身上所有的兵器,那些衛(wèi)士非但拿走了他的刀,還將他身上全搜了遍,他沒有抗議,他沒藏任何武器,他知道若藏了只是給拉蘇把他是赤著腳走進那圓帳的。
帳篷里,仍有超過二十名衛(wèi)兵分列兩旁,正前方的主位被高高架起,上頭的寬椅鋪著一張熊皮,一位虎背熊腰的男人坐在上頭,他上半身倚著熊皮巨大的腦袋,一腳曲起踏在熊皮上,一腳則踩在椅前卷起的氈毯上。
拉蘇——
看見他,拉蘇眼微瞇。
他來到大椅高臺之下,因為站著,幾乎能與其平視,男人有些微惱,不自覺抬高了下巴,挺直了身軀。
不想挑釁,他緩緩的屈下一膝,半跪在臺座前,垂眼低頭開口。
“確定!彼垡膊徽5恼f。
拉蘇眉一挑,靴跟一抬,就將腳下那卷成一捆的氈毯往前踢下高臺,那氈毯咚咚砰砰的滾下階梯,一路在木階上攤開,從中滾出一具被五花大綁的人體。左繡夜一她被揍過了,散亂的黑發(fā)與骯臟的厚衣上摻雜著糧草和鮮血,臉上面目紅腫青紫,額上還有一個很大的腫包,嘴里還被塞了布團。
他沒有讓臉上展現(xiàn)任何情緒,他不讓自己有任何反應。早在看到拉蘇腳下那卷起的顫毯時,他就知道里面有人,但他本來希望她已經(jīng)被古瑪送走了,顯然古瑪還是慢了一步。
有那么瞬間,他以為她死了,然后他看見她的胸口起伏著。
她在呼吸,還沒死。
“阿朗騰,你認得這奴隸嗎?”
“不認得!彼麤]有想,他清楚這件事不能有第二個答案。
拉蘇站了起來,緩步走下臺階,來到他面前!澳悴徽J得?”
“不認得!彼俅翁鹧,直視著那個男人。
“你沒有將他帶回營當奴隸?沒有讓他當你的跑腿?沒有帶他去找古瑪?”他直視著那家伙,眼也不眨的道:“回將軍,我之前帶回來的跑腿,在上次戰(zhàn)爭”陣亡了,這些奴隸長得都太像,八成是誰記錯了人!崩K額角抽搐,冷哼一聲,抬手彈了下手指,示意下人。
“來人,把這小鬼給我解開!
一旁衛(wèi)士上前拿刀將她身上的繩給割開,拉掉她嘴里塞的布,因為對方動作太粗魯,她忍不住對著地上千嘔起來,一邊掙扎的試圓站起,卻被一名衛(wèi)士踹了一下后膝,她立時跪倒在地。
這一次,她沒再試圖爬站起來,顯然已經(jīng)了解,想要站起來是沒有意義的。
拉蘇站在她面前,瞅著她,開口以蒙古話間。
“小鬼,你認得這個人嗎?”
說著,拉蘇抬手指著他。
她抬起頭來,轉(zhuǎn)過頭,面無表情的用帶著血絲的眼,看著單膝下跪的他。
那一剎,他頸背不自覺繃緊。
她的回答,可以要他的命。
她想要報仇,這就是了。
他抿著唇,不讓自己有任何表情。就算她真的把事倩說出來,讓他因此被砍頭,他也不能多說什么。
他殺了她娘,就這么簡單。
她瞪著他,紅腫的臉上,一樣沒有什么表情,只抬手抹去臉上的血跡,然后張開嘴,發(fā)出沙啞的聲音,吐出簡單的音節(jié),以蒙古話回道。
“不認得。”
他屏住了氣息,一時間,氣血莫名翻騰,還以為他聽措,但拉蘇毫無預警的,反手甩了她一巴掌,將她打倒在地上,趴在他眼前,就在他腳尖前方不到三寸處。他后頸一抽,額上青筋微冒。
他能看見她額上冒出了鮮紅的血,看見她蒼白小臉上的青紫,嫩白頸上急促的脈動——“再看一次,你認得他嗎?”拉蘇冷酷的聲音響起。
她沒有回頭看他,只抖顫的伸手撐起自己,離開他前方,抬頭看著拉蘇,倔強的吐出同樣的字句。
“不認得!
拉蘇抬腳一踹,將她一腳踢翻。
一瞬間,他差點伸手去擋,但理智讓他握緊了拳頭,沒有動。
這是前軍大營,是前鋒將軍的營帳,帳子里滿是士兵,帳外更有數(shù)千騎兵,就算他能以一擋百,也不可能帶著她從中殺出去。
他若想活下去,只能否認到底——
那一腳踹在了她的胸口,卻像是狠狠踹在他心頭上,他看見她整個人往后被踹飛,砰地一聲,倒躺在地上。
他沒有回頭,知道自己不能回頭,但他能從前方椅子旁的茶幾上,擺放著的銅碗看見她的倒影。
她還沒爬起,拉蘇已走到她身邊,一把抓住她的頭發(fā),將她往前拖行,拖到他身前,強迫她看著他。
因為疼痛,淚水不自覺涌出,她痛苦的喘著氣,淚眼模糊的看著他。
這一剎,他突然無法呼吸,他能感覺到她吐出的氣息,感覺到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熱氣,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痛爬上了他的皮膚,鉆進了他的胸口,狠狠的、狠狠的扭絞著他無良的心。
拉蘇冷聲再次開了口。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好好看清楚了,是不是他把你從奴隸營里放出來的?是不是他帶著你到輜重營,教你躲進糧車里?讓你混進殿兵隊?”連串的間題,只說明了一件事,拉蘇要他死。
拉蘇會打到她說出他想要聽的才罷手,就算他沒做,拉蘇也會要她贓他。
她唇微顫,臉上血色盡失,因為胸口疼痛而喘不過氣來,淚水串串迸出她的眼眶,滑落她的臉頰,在她骯臟的臉上沖刷出蒼白的淚河。
“不……不是……”
那微弱的氣息,吐在他臉上,他能看見她眼里冷血的自己,能看見那個為求自保、為求生存,不讓自己有任何情緒的怪物。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知道她為什么不說,他是個冷血無情的怪物、自私自利的王八蛋,她明明曉得他死不足惜——他不會救她,不會幫她,就算她為他說謊,他也會讓她去死!
他就是這樣活下來的,看著旁邊的人去死!
但她依然吐出了那兩個字。
不是——
一時間,有些耳鳴,她微弱的聲音,如雷響,轟進腦海。
“你說什么?”拉蘇額冒青筋,用力抓緊了她的頭發(fā),讓她整個頭都仰起,僨怒再間:“再說一次?”她痛得喊出聲來,淚流滿面,卻仍顫聲堅持著。
“不是他……不是……你再間一百遍也一樣……我不是他的奴隸……不是他營里的人……我不認識他……”她被拉開了,被得不到想要答案的拉蘇抓著去撞旁邊那結(jié)實的桌案。
他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可以聽見她驚恐的喘息。
她死定了。
他知道,她也曉得。
她不想死,她很害怕,他能看見,看見她的恐懼與害怕,卻也能看見她的勇敢與堅強。她沒有奢望他救她,她伸手抽出藏在胸口的匕首,在被抓甩到桌案前時奮力轉(zhuǎn)身,攻擊了那個抓著她頭發(fā)的拉蘇。
不曽想到這拖進營帳來時,已被揍得奄奄一息的奴隸身上竟藏著武器,拉蘇嚇了一跳,沒來得及完全閃過,臉上瞬間被劃出了一道血痕。
這一刀讓拉蘇咆哮出聲,抽出腰間大刀朝她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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