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如果讓老爺知道你現在還來逛市集,不知要急成什么樣呢!焙L氖橇_硯織的貼身丫鬟,豆蔻年華卻嗦得有點像她的娘。
“現在就不能來了嗎?”羅硯織撫上微微隆起的腹部,一臉幸福。
海棠的眉頭皺得更緊,“夫人,我看我們還是趁老爺發現之前回去吧,如果您有個閃失,我可擔不起這責任啊。”
羅硯織嘆口氣,只能服軟,“好啦,我答應你,一到瑞德祥買完布料,我們就回去!
見主母一臉堅定,海棠只能拖著腳步緊跟上去,“夫人,我真不明白,讓瑞德祥的掌柜把布料搬到府里不就得了,何必非要到店堂里去呢!
羅硯織似乎聽而不聞,徑自盤算著:“我要替三爺購一塊藏藍色的料子,然后請師傅繡上白鶴的圖案,袖口和襟邊還要滾金,生意人最要討口才。孩子嘛……”她的手不自覺地又罩上腹部,“才剛剛三個月,現在做衣裳會不會太早了?”
“有備無患嘛。”海棠接口道,她這個主母早就做了一疊孩童的衣裳了,現在才討論這個問題會不會太晚了?
“也對,那我就挑個鵝黃的料子,這樣不管男孩女孩都可以穿!
海棠滿腦袋考慮的可實際得多,“夫人,待會兒如果瑞德祥里人滿為患的話,我們就從后門進去!彼F在要伺候的可是一大一小,萬萬閃失不得。
這次羅硯織沒有反對,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位可是沈夫人?”岔路上突然閃出一個人,對著羅硯織倒也恭敬。
“你是誰?”海棠護住主母。
“沈夫人,我家主人有請。”來人畢恭畢敬地奉上請帖。
羅硯織打開請帖匆匆掃過,心里暗暗吃驚臉上卻不露聲色,“這張請帖還是原物奉還給你家主人,我與他并不相識,還是不去叨擾了!
來人倒也不急,只是垂著手擋去了兩人的去路。
“你這人好不蠻橫,我家夫人都說不去了,難道你還想當街搶人不成?”海棠扯開了嗓子,倒也引得不少路人側目。
來人指指街邊的一座茶樓,“我家主人就在上面,他有要事相告夫人,是關于沈三爺的!
“我們老爺?”海棠望向羅硯織。
羅硯織朝茶樓望去,果然在二樓窗邊看見一人朝她點頭。
“既然是與三爺有關的,那么你們應該直接去找他,而不是來找我。”說完羅硯織便轉頭走去,但只聽海棠一聲尖叫,她再回頭時已見來人擄了海棠朝茶樓奔去。
“可惡!”羅硯織重重跺腳,只能急急追去。
這座仙客來茶樓在周莊名聲不小,平時也是客來客往,但今天卻空了店堂。羅硯織一走進茶樓便見海棠坐在一張茶桌旁,身邊有兩名女子按著她的肩膀。
“我既然已經來了,你們自可以放了她!
擄走海棠的男人仍舊低著頭,“主人請沈夫人上樓一敘,我們自會好好招待這位姑娘!
羅硯織突然有些后悔今日貿然出府,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強裝鎮定,冷哼一聲后步上樓梯。
男人口中的主人已經站在樓梯口靜候,見到羅硯織急忙作揖,“沈夫人,得罪了。”
“不敢,堂堂商場霸主柴丁明柴公子有請,我怎會不賞臉?只是這等手法未免太不入流,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柴公子是宵小之輩呢!
不錯,這錦衣男子正是沈萬三的生意對手——柴丁明。
羅硯織這番話本想羞辱他一番,但柴丁明卻只是憨笑。
“沈夫人真是伶牙俐齒,三爺倒也好福氣。”柴丁明將她引到靠窗的位置,“沈夫人請坐,喝喝看這茶,這可是在三爺的店里進的雨前龍井!
“柴公子費盡周折請我來此,應該不是喝喝茶而已吧!绷_硯織板起臉孔,“我看我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好,爽快!辈穸∶鲝膽牙锾统鲆粡堄图堖f給羅硯織。
“這是什么?”羅硯織細細一看,“柴公子你拿一張不完整的國家地圖給我干嗎?”
“此中當然有深意!辈穸∶饕馕渡铋L道。
“我一直聽聞柴公子是快言快語之人,想不到竟然如此婆媽!绷_硯織故意激他,他竟哈哈大笑。
“沈夫人,你有沒有看到這張地圖上紅筆做的記號?”
“當然!眻D上約有十多處的記號,都是用紅筆圈出,江浙一帶的記號尤為集中,“但這與三爺有何關聯?”她沒有忘記來人說這事與沈萬三相關。
柴丁明這回沒有打啞謎,“這些都是沈萬三在各地置辦的房產!
“房產?”羅硯織忍住笑。
“不錯!
“柴公子,你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她再也忍不住,語氣中不乏對柴丁明的嘲笑,“三爺在全國都有產業,置辦些地產,不論是為了行個方便還是生意之用,都尋常之極,怎敢麻煩柴公子如此鄭而重之地找人繪圖?”
見羅硯織起身想走,柴丁明緩緩開口道:“沈夫人與三爺成親也有半年了吧,怎么對自家的產業還是如此陌生呢?”
“你什么意思?”羅硯織斂起笑容。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生意場上的事情本就是男人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何必多問。難道將來柴公子會將生意一五一十地告知柴夫人嗎?”
柴丁明也站了起來,將地圖展開在她面前,“你認為沈萬三在這蠻荒之地也有生意嗎?”
柴丁明指的是遼陽,饒是羅硯織也知那里是朝廷充軍之處,別說做生意了,恐怕連個小販都尋不到。
羅硯織擠出笑容,“那又能說明什么?”
“沈夫人,我到底應該說你聰明?還是愚蠢?”這回輪到柴丁明笑得諷刺。
“你……”
“沈夫人不必動怒,我可以再告訴你一點,這些房產全不是為生意往來而購置,也不是沈府的別苑!
“柴公子對沈家的事還真是了如指掌啊?”羅硯織沒好氣道。
柴丁明卻不痛不癢,“難道沈夫人真的對這些房產的用途沒有一點好奇心嗎?”
羅硯織這時才有些慌了神,聽柴丁明如此道來恐怕這些房產確有蹊蹺。她不停地暗示自己不要相信這個男人的言語,應該對沈萬三有信心,但這么多房產沈萬三對她提都未曾提過。是繼續相信她的夫君?還是聽柴丁明道出原委?她該怎么辦?
“柴公子,我出來得夠久了,我要回去了。”她是沒有勇氣,她選擇逃避,提起裙擺羅硯織急急地下樓。
柴丁明卻不依不饒,“沈夫人,我很高興看到你如此相信沈萬三,他確也沒有辜負你,那些大屋里住的不過是……”
他看到羅硯織停了腳步,笑容爬上他的眉梢,“不過是三爺的紅顏知己,真的只是紅顏知己而已!
“柴公子,告辭了。”羅硯織快步朝外走,得到柴丁明眼色的仆人也放了海棠,海棠見主母走得匆忙,也急急趕上去。
始終躲在幕簾后的柴正權此時走了出來,斷指處套上了黑色的指套,時時提醒著他的斷指之恥。
“哥,這樣真的有用嗎?”為了那張要命的地圖,他可帶人在外跑了大半年。
柴丁明信步走到窗邊,向市廛望去,川流不息的人群早已不見羅硯織的身影。
“正權,你知道打擊敵人最厲害的招術是什么嗎?”
柴正權握緊拳頭,“殺了他!”
柴丁明翻起白眼,“無知!”
“哥,我是你弟弟,就不能留點情面嗎?”柴正權抗議。
“打擊對手最厲害的招術是攻心!辈穸∶骼m道。
“攻心?”
“不錯,而沈萬三的心就是羅硯織。只要羅硯織離開他,沈萬三自然會慌了陣腳,到時我們不費一兵一卒就可以將生意拿下。”
“那個八婆?”柴正權聲音提高三個音調,“也不知道沈萬三看上那女人什么,容貌不是一等一,家世更是不用提……”
“我看羅硯織比你那些女人可好上許多!辈穸∶鲄挓┑卮驍嗨
“哥,不會你也看上她了吧?”
柴丁明不理會柴正權的怪叫,徑自品著茶,他還是喜歡陳年的普洱多一些,這龍井雖可口卻缺了一份回味。
“海棠,那天你陪夫人去市集發生了什么事嗎?”沈萬三將海棠喚到書房詢問。那天羅硯織回來晚了,他擔心出了意外,剛要派家丁出府找尋,就見她在海棠的攙扶下回來了。他迎上前去,她卻躲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他擔心。
“沒什么事啊!焙L牡椭^不敢看沈萬三,羅硯織早已吩咐不可將當日的事泄露半分,她怎敢違抗?但三爺的威懾力卻讓她背上冒汗。
“海棠,我知道夫人平日對你不薄,你也對夫人愿效犬馬。”沈萬三緩緩道,“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們最終的目標都是為了夫人好!
“是,我知道!焙L幕卮稹
“自從市集回來之后,夫人的改變你也應該看在眼里……”
“是!彼允遣恢l生了什么事,但主母從那天起便憂心忡忡,常常走神,有時還自言自語,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沈萬三高聲道:“那你還不說實話!”
海棠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三爺,我不敢欺瞞你,但海棠確實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只曉得……”
“曉得什么?”
“曉得……”海棠囁嚅道,“那天半路上就有人把我們攔下了,夫人被請到了仙客來,當時我被安排在樓下,并不知道和夫人見面的是誰,談的又是什么。只是夫人下樓時,隱約間我看到是一個男人的身影!
“男人……”沈萬三的眉頭皺了起來,“好了,你先下去吧。這幾天夫人那邊你多照顧點!
“是,海棠自當竭力。”海棠支撐著起身,這才發現自己竟嚇得腳軟。
“一個男人……”沈萬三踱步到窗邊喃喃自語著。
沈萬三走進廂房,揮揮手讓丫鬟們都退下,拿起桌上擺放著的蓮子羹走到窗邊。窗邊羅硯織捧著繡了一半的絹帕正在失神,連他的腳步聲都沒有聽見。沈萬三嘆口氣將窗戶關上。
“你來了?”羅硯織有些嚇著,但馬上恢復了鎮定。
“天都涼了還吹風,不怕惹上風寒?”沈萬三將手上的羹湯遞給她,“快把甜點喝了!
“我不想喝!绷_硯織放下手上的女紅,走了開去。
沈萬三依著她,“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懷了孩子太辛苦了?要不要我請大夫來看看?”
看著沈萬三緊張的表情,羅硯織心里掙扎不已,這些天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相信柴丁明,是他使壞,是他不安好心,是他要制造他們的矛盾?伤灾忚彴!確實,她對沈萬三了解得太少了,與其說她不相信他,不如說她對自己沒信心。
她到底要不要問他?可問了又如何?一個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更何況是他沈萬三。她不該嫉妒的,她不是妒婦,可心中那把無名火卻將她燒得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