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瞇起眼,似天真無邪地托著下巴,甜潤的嗓音中滲透著絲絲涼意:“小二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哦!
“你要干什么?!”察覺她意圖的傅羽棠猛然怒喝道。那話他也聽到了,這女子不會就因為人家的一句話干出什么事來吧?
“羽棠哥哥!”她轉過臉面對他時,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戾氣盡散。裝模作樣地吐了吐舌頭,“哇,口好渴哦……”可能是剛才吃太多了。
呼嚕呼嚕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她又殷勤地倒了杯茶水遞給他,“羽棠哥哥,茶!笔持覆恢圹E地在杯沿輕輕一劃。天山蜘蛛草,不信你還沒反應?她暗暗觀察他的動靜。
冷瞥她一眼,他拿過茶杯不疑有它地啜了一口,然后靜靜地看了會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又沒用?
紫兒差點都氣餒了,這幾天來,她對他下了不止十幾種劇毒,竟然沒有一個有效。不過轉而一想,大師兄是絕對不會輕易就被毒倒的,必須是更強、更烈的毒藥!老怪物曾經說過,這世上沒有所謂真正百毒不侵的人,只要是人,就有弱點,端看你能不能發現而已。而她,一定會發現那個弱點,然后殺了大師兄!
現在,還不急。
媚惑的狐貍眼掠過一道妖異的陰狠。
“掌柜!彼Y了賬,臨上客房前又道,“這店里可有馬賣?明日啟程我要一匹馬!
“成,客官您安心歇息,明兒走時就把馬牽來!”掌柜眉開眼笑地說。
聞言,紫兒不著痕跡地邪氣一笑。
翌日
傅羽棠整裝停當,推門而出時眼神往臨間的客房一瞥,只見其門戶大開,而房中空無一人。
她去哪了?!
臉色驟然一變。無數個念頭閃過腦海,他本能往樓下看去,那個跑堂的小二也不在!
心下一驚,他提劍就往樓下沖去。
廳堂、廚房、后院,都沒有!
他太了解那女子的狠毒,吃不得半點虧,受不得半點委屈,說得出做得到!沒有仇怨她況且還要去惹別人,真要別人觸犯到她,哪怕只有一點,她也絕不會放過對方,有仇必報!他怎么竟然忘了,怎么會忽略了?!只是見到她整日笑嘻嘻的就以為她真的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總有單純的一面,他怎么會粗心大意到這種地步?!
最后,他是在空空如也的馬廄里找到她的。
她坐在扶欄上,手上擺弄著什么東西,兩條腿頑皮地一晃一晃的。看到他來,她立即開心地跳下扶欄跑了過來,嚷道:“羽棠哥哥,你來找我啦?”
他掃了一眼馬廄里面,沒有看到尸體之類的東西才終于放下心來。這才感到面對她有些不自在,還不太習慣用正常的口氣對她說話,他頓了一會,才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編蚱蜢哩!我娘小時候教我編的。”她討好地將編好的小蚱蜢送到他眼前,小狗一般望著他,“羽棠哥哥,你說紫兒編得好不好看?”
“你娘……”正常的家庭,會養育出她這種性子嗎?平常人家的女孩,這個年紀不是還待在父母身邊待字閨中嗎?可是她卻孤單單一人在這兇險復雜的江湖中奔來走去,仿佛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想問,可是才一開口就打住了。她生在什么樣的家庭也與他無關,只要不傷天害理,那么他們就好聚好散,若是她今后做了什么歹事,他便是天涯海角也要追到她,然后,殺了她!
別的,他不需要知道。所以,還是不問的好,不要知道太多,免得……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一陣,然后轉身離開。
唐紫紗于是也屁顛屁顛地跟著他走了。走時隨手一扔,那蚱蜢就落在了馬廄里。
“怎么回事?”廳堂吵鬧,傅羽棠走過去問道。
“哎呀,客官,”掌柜滿頭大汗地跑來,一臉欲哭無淚地說,“真是不好意思,昨日答應您的馬匹,沒了……今早無緣無故地全都死了,十幾匹好馬呀,竟然……”
心下已經有底。他冷冷地看了眼唐紫紗,她笑得愈發甜美了。
“算了,權當破財消災,掌柜的,你也別難過了!彼麥匮园矒岬。
“可是客官您的馬……”
“不用了。”他順手取出幾錠銀子放在掌柜手里,“這個你收下,總會聊有少補的!
“您這……真是太謝謝您了!”那掌柜連忙打躬作揖地送了他們出門。
行遠了,他才回身問她,只是淡淡地語氣:“是不是你做的?”雖是問,卻已有十成的肯定。
知道躲不過了,她便笑嘻嘻地討好他道:“紫兒想跟你在一起,不想那么早分開!”
他腳下一頓。
“以后,別再隨便下毒了。”他目無焦距地看著前方,像是陷入了無盡的思索。良久,才又開口,聲音沉如深海,“我走路!
竟有幾分容忍。
有些什么,不太對勁了!
他看她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很是開心的模樣,握劍的手愈緊。
真的是很不對勁。
事情漸漸地超出他的控制之外,漸漸地在改變。他是瘋了嗎?還是昏了頭?說出那樣的話竟然還全不后悔。用走的到歸于山莊,恐怕一切都結束了。
而且,不是明知道總會要分開的嗎?
他們。
是絕對,絕對,不能發生某些事情的。
可是,宿命的輪回卻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蔑視“絕對”的機會。人總會要死,就像這世間絕對沒有“絕對”一樣。
掌柜送完客,正要盤算賬目,忽然廚房里傳出一聲慘叫,他便又急匆匆地奔過去,心想今日這是怎么了,怪事連連不斷。
“我的眼……我的眼!救……救命!疼!”沖進一看,是新來的那個小二,捂著眼睛拼命地嚎叫掙扎著,他已然七竅流血,血水更是透過他的指縫從眼眶中大肆涌出。
“這……這是怎么了?!”掌柜大駭,被眼前的慘狀驚得倒退兩步。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無月宮。
陰暗而空曠的寢殿內床簾低垂,一身形頎長的男子趴俯在高枕上,他身上的玄色衣袍幾乎與幽深如墨的床緞融為一體,黑瀑般的長發隨意地散落,流瀉下來。
他的臉色很蒼白,似是完全失去血色一般的白,雕塑般挺立的輪廓配上白得病態似的皮膚,讓人有種陰森森的感覺,仿如地獄深處透出來一股陰寒之氣,令人透不過氣來。他有一雙顏色很淡的眸子,像冰一般透明與徹骨地寒。
那雙令人寒徹心肺的眸子淡淡一掃,落在站在他身前,面色惶恐的人身上。他的聲音也是極陰極柔,磁性如鬼魅一般的嗓音中透出一股不易察覺的嚴厲,他緩緩開口,只兩個字:“人呢?”
站在床頭的那人立刻渾身止不住地打起顫來,冷汗直流,戰戰兢兢地道:“還沒找到,只是……有幾處的馬相繼被毒死,那手法有幾分像是紫小姐所為,或許……或許可以沿著這條線索……”
“過來!
“大師兄,我求求你……我一定盡力找到紫小姐,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聲音已是哭腔。
“我不想聽!你過來!”他閉上眼,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手掌全開地在空中掀起一陣旋風,那人驚慌失措地想要逃走,卻猛地被那股氣力吸了過去。
慘叫方止,血光飛濺。
他面無表情地推開手中殘破的軀體,這才緩緩從床上坐起,眼中一片寒冽。
常昊極。在魔教中也有“噬血公子”之稱,其手段之狠,殺戮之甚,令魔教中人也心驚膽寒。無月宮乃當今武林第一大魔教,這名號有半數以上都是他以一手血腥的屠殺換來的,所謂無月宮宮主老邪物也早已于五年前被他囚禁于幽谷之中不得踏出一步,如今只不過頂個頭銜而已。整個無月宮,已是他一人之天下,整個天下,也遲早都會是他的!
他整裝完畢,推門而出。
此時天翻魚肚白,天地之間已有一絲亮意。
屋宇建在山頂高處,幾千級白玉階梯永無止境般地往下延伸,直到一處開闊的場地。此時場中已聚集萬人之眾,見他出來,突然齊齊俯倒一片,呼喊震天——
“大師兄功高蓋世!天下無敵!號令天下莫不敢從!無月宮圣教至尊!千秋萬代!天下武林誰敢爭鋒!”
高臺之上狂風四起,涌進他的衣袍,黑色的披風在朦朧的夜色中狂亂地舞動。他靜靜地站立著,然后踏下臺階,一步、一步,似蘊含著無窮無盡的內力。
他步下臺階,從跪著的教眾中緩步走過,聆聽著那風卷狂云般的呼喊。
“大師兄功高蓋世!天下無敵!號令天下莫不敢從!無月宮圣教至尊!千秋萬代!天下武林誰敢爭鋒!大師兄功高蓋世!天下無敵!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那氣勢恢弘的呼喊聲勢震天地響徹這空曠的天地之間,回蕩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