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一二三搞定!
“屁啦,問題很大條,屎蛋的話能聽大便都能吃!
“南方四賤客”在螢幕里唧唧吵,客廳死白的日光燈,照得窗外夜色更黑。老舊的長沙發,張摩爾懶洋洋側躺,手持遙控器,靠著四賤客沒營養的對白消化掉寂寞夜。四賤客正在唬爛中,忽穿插一聲門鈴……
張摩爾坐起,音量轉小,只聽到夜蟲鼓腹低鳴,莫非他聽錯了?門鈴沒響?他想,都凌晨二時了,不可能有人來的,他躺下,又將音量轉大,聽四賤客瞎扯。
門鈴,只按一下,曦西就后悔了。她怔在門外,瞪著門。
曦西?卓曦西啊,你干么?嚇得呆了?來這做什么?
她轉身,背靠門,盯著上面那一盞黃燈泡,它努力燦亮老舊的樓梯問。她看一只白蛾,啪啪啪地繞著燈泡轉。它迷戀燈色,渴望溫暖,它可知這絢爛的光輝,若是靠得太近就會被灼傷嗎?可憐的白蛾,可悲的自己,只看見美麗表象,沒看見背后多丑。
她低頭,頹喪地掩住臉。
剛剛真是嚇壞了,她穿著睡袍、絨毛拖鞋就跑,鑰匙沒帶,皮包沒拿,就這么奔出來。還去跟管理員借電話打給殷秀蘭,可是秀蘭自從爆肥后,晚上一睡覺就陷入昏迷,電話響都不接。后來招了計程車,心慌意亂的她,只想找個安心的人陪,就想到了張摩爾。因為健忘,車子在附近繞很久,才找到他的住處。
這算什么?曦西苦笑,婉拒人家的感情,覺得再怎么樣也不會愛上他。所以不讓他越陷越深,不和他搞曖昧。可現在呢?三更半夜,很無助了,就到他這里,這算什么?
曦西咬著下唇,被自己的情緒弄得莫名其妙,,這不對,有麻煩就利用它,哎!步下樓梯,她決定離開。
喀拉!門卻在這時打開。
曦西怔住,回身,看見他。他站在黃色光影中望著她。在被白御飛驚嚇后,這過去不肯青睞的男人,忽地變得好高大好可靠好溫暖啊,像她的大天使。那雙迷離幽暗的黑眼睛,看著她的眼色好溫柔,她被那目光看得皮膚都暖了,惶恐整夜的心,霎時軟下來。白蛾撲飛的光影,閃動在張摩爾的臉龐,她的心,怎么震蕩起來了?
“嘿!彼o他個尷尬的笑。
是第六感,讓張摩爾決定開門看看,但第六感沒想到,來的是這朝思暮想的人兒,更沒預料會看見她這模樣——素顏,長發披散,大眼漾著水氣,鼻頭紅著,像剛哭過,穿著白睡袍。
沒化妝,沒套裝洋裝高跟鞋或皮靴,甚至還穿著黃色毛毛拖鞋的卓小姐,不像他過去愛慕的女老師,不像惹他氣惱的卓策展人,而是像個迷惘無助的女孩,需要他保護的小女孩,一個年紀大他四歲,但外表無敵可愛的大小孩。他走向她,覺察到她瞬間漲紅面孔,她顯得困窘。
慘,曦西很窘,如果他問她這么晚來做什么?如果他問她為什么穿睡袍?如果他亂誤會她的動機……曦西心慌意亂想著,要怎么說?差點被白御飛強暴?唉,她糗得說不出口哩,丟臉。
他果然問了,凝視她,問:“要不要看‘南方四賤客’?”
“。俊标匚鞔糇×。
“電視正在演——”
“南方四賤客?”
這個張摩爾,一陣子沒見,依然沒變,愛講怪話,教她難招架。但這時,真高興他問的是這個,她用力點頭,會笑了。
“我想看!
“那進來。”
“等一下……”她尷尬地指了指樓下!翱刹豢梢浴瓗臀蚁葔|車費?司機在下面等著!
他覷著她,走進屋子,出來時,拿著大鈔下樓付錢,經過她身旁,還故意丟一句:“要還我!毖b兇悍樣,逗她笑。
曦西笑看他下樓,望著那高瘦結實的背影,他的影子阿,被燈光映到她身上她手的皮膚,她感到麻麻,一種被什么搔到的感覺。拂拂臉,以為白蛾撲來,指尖觸及才發現,臉好燙,才發現,正癢的是心,她怎么了?她用力眨眨眼,今晚的張摩爾,特別有魅力。
“哈哈哈哈哈……”她剛剛嚇得發抖,這會卻忘了,盤坐沙發,大笑著。喝著熱巧克力,被四賤客逗得拍腿叫好!懊畎。旱澳蔷涫窃谥S刺政客嘛!
幾秒過去——
“哇哈哈哈……”她又笑了,笑得飆淚肚疼,激動地喊:“‘南方四賤客’好好笑噢,難怪那么紅……講話真毒啊……”亂笑半天,才發現一直只有自己的聲音。
曦西轉過頭,望向屋主。他面無表情,呷著啤酒,酷酷地盯著電視。天氣那么冷,他只穿單薄的橄欖綠線衫,寬松卡其長褲,一條長腿彎在沙發,另一條放地上。很居家、很隨興,但表情嚴肅喔。是不是嫌她吵?
“你怎么都不笑?不好笑嗎?”
“……”哪好笑了?又沒在看。他很忙,忙著跟各種綺想打仗,還要壓抑身體的強烈反應,不然就會失態撲去熊抱她。如果那么做,用屁股想也知道,曦西將會唾棄他,尤其感覺到曦西好像發生很嚴重的事,更不能亂來。
可是夜這么深,喜歡的人在身邊,鼻間嗅得到她身體散發的皂香,穿睡袍的她又太性感,怎不想入非非?想著藏在睡袍里的身體……對了,穿睡袍是不是里面就下穿內衣?轟——快爆炸了!
曦西少根筋,不知在他的想象中已經裸體了,還問;“呃?這不是你愛看的嗎?”
她問得他心亂如麻,答不上來,窘得渾身燙。
“呃?你看電視表情都這么嚴肅嗎?不笑的嗎?你!”她訝然住口,看見他左耳紅了,噢?喔?!天啊,瞠目掩嘴,難道?他在緊張?因為她,在緊張,表情還很別扭……曦西驚愕,隨即,美麗的臉,浮現笑意。
啊,真純情!不像白御飛胡來,他竟傻呼呼地在她身邊緊張到不吭氣。曦西目光閃動,他就是這樣啊,有點怪胎,講話直率,帶股孩子似地傻氣和任性,一股腦想接近她。她低頭,微笑了?墒牵χχ蛛y過了。
“我不應該來的……”她內疚道。
“因為心情惡劣就跑來,我真差勁,這對你很不公平。我怕你還有期待,你不該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你應該要去喜歡一個也會喜歡你的人!
正熱呼呼的身心,頓時被這話推入冰水中。張摩爾寒著臉說:“你管我,我就喜歡你找我!
“這不對!
“哪不對?我就喜歡!
這就是問題所在,曦西正色開導他:“你聽好,你不要白費力氣,任何事只要努力就一定有成就,只有愛不行,愛情是努力也不一定成功的……”像她錯愛白御飛,結果呢?得到什么?一塌糊涂。
張摩爾說;“那是屁話。”
曦西驚呼:“怎么是屁話?你看,你這么努力,可我呢?還是沒辦法愛你,你失敗了啊!
“但我終于可以像這樣,和你坐著聊天,在這么晚的時候……”張摩爾暗了眸色!岸郧,我頂多只能在某處想象你,現在我能和你說話,我沒失敗,我的成功又不一定要得到你。所以你管我要不要喜歡別人,時間是我的,我愛浪費就浪費,你管不著!
曦西怔看著他,他也頑固地盯著她看。
曦西看著眼前這小她四歲的男人,竟意識到自己很膚淺。他真誠任性,如赤子心腸。他這份愛,品質單純,無求無私……她感覺像被人當頭打一棒。當她為愛的幻想破滅而萎靡,欲振乏力,這愛她十年卻失敗的男人,不怨忿頹廢,像萬年青般耿直,情意盎然,而不是開些不持久但燦爛繽紛的香花。他的愛是常綠植物,不像白御飛濫情,華而不實地遍地都想開花。正因為他是這種個性,才會為短暫邂逅就執著十年,她覺得他傻,卻沒想到這很可貴。張摩爾原來比她想的還偉大,相較下自己自私幼稚,愛情失敗,就埋怨浪費了時間和感情。
曦西不吭聲,垂下眼,靠向沙發背,心里很震撼。
一開始知道他的感情,受不小驚嚇,怕還不起,遂抗拒回避。不可能不可能喜歡他不可能……可為什么這會兒,心柔軟,身體軟綿綿,癱沙發背,被他的喜歡,被他這小屋子環繞,覺得很舒服?
曦西眼泛淚光,失笑道:“我把你小看了!睆埬柕母窬植恢苟鶜q,不止這么小的屋子,不止是玩具商。她想,曖曖內含光,是指這樣的人嗎?是什么由奧秘,藏在他的胸懷里?讓他可以這么純情去愛?
曦西放下防備,放下怕負責,所以不讓他接近;放下怕還不起,所以拒他千里外的小心翼翼。她多慮了,他并沒有要從她身上得到什么,他付出,沒要她回報,只是這樣和她說話,他說他就很快樂,就這么簡單,曦西覺得自己,也感到快樂起來。
微笑瞄著他,她想,這男人永不可能傷害她……所以,讓四賤客繼續在電視里吵,讓他去喜歡他想喜歡的,高興他要浪費的情意。她呢?呵,她覺得這里好溫暖、好輕松,她懶洋洋了,覺得安全,漸漸困了……
張摩爾拿毯子過來,覆她身上,她四肢漸緩,半夢半醒,語氣迷糊隨口說道,承認錯怪他——
“你沒亂說,白御飛是大爛人……”她閉上眼,打呵欠!巴砩媳凰麌標懒恕芟铝鳌焙,這沙發真暖啊,靠著靠著歪倒下來。
張摩爾聽了眼色驟冷,怒火沸騰。白御飛——該死的白御飛,把他喜歡的曦西嚇得穿睡袍跑出來?可是,臉色又緩了,他目光溫柔了,看著曦西,又有點感謝那個大爛人,把曦西嚇到他這里。矛盾的心情哪,不過該死的人還是很該死。
今晚,他不睡覺喔。過去,這里黯淡冷清;今晚,可人兒,暖著他眼睛。張摩爾側坐著,左手肘擱沙發背,撐著左臉,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曦西的睡容。他可以這樣靜靜看她整晚,都不睡,他舍不得閉眼睛。
他心滿意足,看她蜷在他替她掩上的毯子,那裸出毯外一角的,是只肉色粉潤的小腳跟……他笑了,真可愛,真的好可愛啊,曦西。
他情不自禁,暗下眼色,他俯過去,雙手撐在她兩側,注視著她,小心地沒碰著她,但獨占性的姿態,將曦西圈在他雙手間,他胸懷間。他低頭,幾乎快抵到她額頭,鼻尖感覺到她熱熱的呼息……男人心,在融化。硬胸膛,軟綿綿,只有欲望正相反,壯大沸騰著無計可施。
寒夜里,芬芳柔軟的身體太誘人。他內在沸騰,身體滾燙,像燒熱的烙鐵。一直用這曖昧姿態,望著曦西,頭都昏了。
他想,他發燒了,而解藥只一個。除非有朝一日,進入到這團白軟芬芳里,偎進她的心里。否則,是注定要這樣為她燒一輩子了。
那就燒下去吧,帶著無意間被卓曦西植入的病毒,發燒下去,學習跟病毒共處。他不清創這病毒,也不幫除,只因這病毒太強,早已化進他的發膚血液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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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睡到天光化日,房間布滿陽光了,曦西才醒。她在床上翻了翻,呵欠連連,伸展四肢,如往常總要賴一陣,才舍得離開床的懷抱。她伸出右手,習慣性往右邊茶幾摸索,尋找醒來必喝的第一杯水,但摸到堅硬冰冷的……打火機?水呢?
曦西愣住,坐起。對著一大片光影搖晃的墻,這不是她房間,這是……啊,想起來了,是張摩爾的地方。
可是,不是睡在沙發嗎?怎么在床上醒來?他抱她進來的嗎?曦西看床邊放著干凈衣物,拿了進浴室梳洗,穿上超長的毛衣,折了四大折才不拖地的運動褲,她走出房間,跟他打招呼。
“張——”曦西震住,后退,扶著門框,驚慌失色!澳鞘菢寙?”她眼花?不,日光中,張摩爾坐在沙發上,確實撫著一把好長的槍,啊,是機關槍嗎?!
聽見驚呼,張摩爾轉頭看她,又低頭看看手中的槍,然后一副她大驚小怪的摸樣。
“這是MK43MOD0。”
“。俊
“是MK43MOD0機關槍,漂亮嗎?”
漂亮嗎?我老天!曦西暈了!澳隳脴屪鍪裁?不對,你怎么有槍?”
他挑起一眉,手握機槍的張摩爾,仿佛變成另一個人,灰色風衣黑衣褲,像冷血殺手,講話也陰起來了。
“我當然有槍。”
我還有炸彈咧!曦西理智正在斷裂中,冷靜冷靜,好好溝通。按著額,她說;“對,我忘了你爸是黑道老大,拿槍應該很容易——”
茲事體大,這不好玩!跟拿槍的男人共處,可能被警察逮進監牢里,演起無間道趴特四,她立志當藝術家的女人,可從沒跟上帝許愿要當大哥的女人,命運為何捉弄她?
“好,我們慢慢說,先把槍放下,你聽我說,”曦西雙腳抖,仍努力端出老師的威嚴。“槍是違禁品,犯法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張摩爾臉一沉,很不爽,討厭她老是把他當小朋友那樣講話。
好乖,曦西微笑!澳强焓掌饋砗貌缓?”
“我床底還有一箱槍,你要不要玩?”他很故意。
“玩個鬼!”終于咆哮:“收起來,快!”
他怔住,笑了!案擅催@么緊張?”
“是槍呃,你當我們在聊水槍嗎?”
“當然不是水槍,它配有六千發高容量彈殼——”這死小孩不但沒收槍,還架在胸前展示,做瞄準狀,炫耀道:“就算從頭到尾,扣住扳機不放,也足以提供五分鐘不間斷的火力支持,嗒嗒嗒嗒足五分鐘!
我哇死你!嗚,曦西欲哭無淚,昨晚還頗欣賞他,今朝才知是誤會。
死小孩又說:“只要將瞄具歸零,任何進入它峴孔內的目標,都難逃被彈流形成的怒濤狂潮擊碎的命運。因為速度很快,還可以明顯地看到一條綿密有力的白色彈流——”
很好,對話沒交集。
“我回去了。”趕快跟危險人物撇清關系,速往門口沖。
“我送你!
“不必!”
“不用客氣,順路的,我反正要去一個地方!
一個地方?曦西停下腳步。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不爽的心情卻沒完沒了,曦西應該立刻說掰掰,偏偏犯賤多問一句:“你要去哪里?”
“白御飛的工作室。”
“去那里干么?”曦西聲音高起來。
他又架槍,瞄準,瞇眼,好帥地:“ㄋーㄤ!”學槍聲。
“ㄋーㄤ什么?”
“ㄋーㄤ白御飛!
曦西再次扶門,眼角抽搐!澳阋拴`ㄤ他?”為何感覺在夢里?這對話會不會像白癡?可陽光這么大,槍也那么大,情境太真實了!盀槭裁匆拴`ㄤ他?他惹你了嗎?”
“他一直都惹我,昨天最過分,我已經不想再忍,我要拿槍打他!焙,警告過他的,那個混蛋竟敢當耳邊風。
曦西愣在原地,感慨血緣的奇妙,黑道之子,果然股子兇殘嗜血,過去被欺騙,覺得他似大小孩,而原來是好勇斗狠的壞蛋!
曦西再次按著額頭,好虛弱地說:“不要鬧了,殺人要坐牢,你瘋啦?而且,好,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歡我,你覺得他欺負我,所以為我出氣,但我又沒怎樣!真的,我發誓。”
張摩爾瞄她一眼。“不要騙我,你嚇死了,才會穿著睡袍跑出來!
“反正你不準去,就算去了,白御飛這時候也不一定在工作室。”
“他在開會,我剛剛打電話問過了。”
“張摩爾!”她氣得發抖!澳阋莵y來,以后都不會理你。”
“反正你平時也不怎么理我。”怪你平日沒在修。
唉呦,還頂嘴哩!曦西倒退兩步,嗚。硬的不行,來軟的。她笑瞇瞇,走過去,手微顫地移開槍!拔覀儊砜纯ㄍǎ@時候東森幼幼臺有什么節目呢?”
張摩爾打量她,起身,槍埋進風衣里!霸谶@等我的好消息,很快!闭f完就走。
“死小孩!”曦西跺腳嚷!罢咀,你站住——”快追!
這不是夢,死小孩長手長腳動作很快,跨上重型機車,咻地輾走,曦西攔計程車追。
“開快一點快!”她失控地對司機吼,追到機車旁,吼著逐風的男人!巴\!聽我的,快!我要叫警察喔!”
不停,他飆更快。
曦西心亂如麻,慌亂地想,快報警!不行,張摩爾會被抓進警察局。不報警?不行,白御飛會死。天啊天!都這種時候,人命一條,發現自己最怕的不是白御飛死,而是張摩爾會因為一時沖動毀了一輩子。哇,曦西哭了。怎么辦怎么辦?我果然是紅顏禍水,我要惹出人命了,我該死的干么來找他?我完蛋了……
到了,張摩爾跳下機車,沖進白御飛工作室,直闖會議室。
曦西沒付錢,不理司機吼,推開車門也往工作室奔,還一邊叫:“張摩爾張摩爾張摩爾張摩爾——”她這輩子,真沒那么熱烈地喊過一個男人的名字。
她闖進會議室,但太遲了,眼看張摩爾扯開風衣,架上機關槍,然后此起彼落尖叫聲,人人奔逃走避。
張摩爾異常冷靜,槍管瞄準正狼狽竄逃的白御飛,撂狠話:“白御飛,我警告過你。”
“不要啊……”白御飛抱頭求饒。
“張摩爾!”曦西撲過去阻止,張摩爾扣下扳機。千鈞一發之際,曦西忽然很阿Q地想,其實沒裝子彈,他嚇白御飛的。但是——
她瞠目結舌,張大嘴巴,眼睜睜看槍管果然射出一條綿密有力的白色彈流,伴隨震耳欲聾的噠噠噠噠噠噠噠噠的打了,他真打了,子彈也很真實地掠過眾人面前。
張摩爾真在眾目睽睽中開槍殺人,彈屑飛揚,杯盤破裂,眾人慘號,白御飛被子彈的沖擊力,打得往后沖撞跌躺。
事故現場,一片狼藉。
“沒想到發生這種事。”女職員們蹲在地上清理,衣服被染紅了,個個面色驚恐心有余悸。
李助理說;“以前只有在電影中看過,嚇死人了!
江總機說;“你覺得老板會沒事嗎?”
沈某某說;“唉,惹到這種瘋子還活得下去嗎?”
白御飛面色鐵青,鼻翼歙張,只差沒噴出氣。他雙手抱胸,坐在辦公室,身上的白西裝,處處紅漬,沭目驚心。曦西也雙手抱胸,嚴肅地跟張摩爾坐一起。
她往旁邊的張摩爾一瞪,他就很制式化地,跟白御飛說:“西裝多少錢,我賠你。”
“我可以告你,你知道嗎?”白御飛繃著臉道,雖然是紅色漆彈,但挨打的時候也是很疼的。
“快道歉!迸聫埬柸锹闊,曦西故意罵他給白御飛聽。
張摩爾不怕麻煩,他傲慢地抬高下巴,睥睨地看著白御飛!昂冒,告啊,鬧大最好,我想跟記者聊一聊,告訴他們我為什么對你很不爽——我還看見你跟墨霓……”嘿嘿嘿,說到這,果然白御飛心虛得臉色驟變了。
結果,白御飛只能壓抑怒火說:“馬上離開!
曦西拉了張摩爾就閃!白呃,你怎么回事?太過分了,還好人家不計較,你怎么可以——”曦西邊罵邊拖張摩爾出去,看都不看白御飛。
他們離開后,白御飛進廁所整理儀容,看見自己有多狼狽,因為倉皇逃跑而跌倒,臉龐臟污,衣服全是紅漬。
想到剛才看見張摩爾那機關槍瞄準時,他太恐懼,抱頭鼠竄,唉唉求饒,那丑態全被員工看見了,她們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可惡!他槌打流理臺出氣。是曦西指使張摩爾來的嗎?是曦西故意要張摩爾讓他出丑的嗎?沒錯,一定是卓曦西,雖然她明著罵張摩爾,可是剛才白御飛都看見了,當他被漆彈打倒在地,怕得呻吟發抖時,他聽見職員在笑,他瞥見曦西強忍笑意的表情,這女人不愛他了,還讓他難看。
這口氣,白御飛咽不下啊。一定是因為陳淑美跟曦西說了什么中傷他,卓曦西態度才會變那么多。那個不要臉的陳淑美,仗著生了他的小孩,就像個背后靈想糾纏他一輩子。卓曦西也是,發現他不是什么好人,就這樣嗎?白御飛陰郁地瞪著鏡中的自己,憤恨地罵——
“卓曦西,你也沒多清高!”
卓曦西強忍笑意,一出工作室,掩嘴彎腰,雙肩顫動,嗤嗤笑不停。媽啊,竟然是漆彈!
張摩爾站在一旁,斜著臉,看她笑。
“剛剛怎么不笑?還罵我——”很委屈呃。
“笨噢,沒看見白御飛氣炸了,那種情形我怎么可以笑?他那么狼狽,我笑的話,對他太殘忍了吧?”
“還怕對他殘忍噢,如果我打死他,你會哭死吧?”
曦西收住笑意,瞅著他。這是?他在吃醋嗎?快轉移話題!拔茵I了……”
張摩爾說;“我也很餓,我們去吃東西,這附近有間——”
“別又是快餐店!睂λ矚g的食物沒信心。
“這次很好吃,真的!
“什么餐廳?”說來聽聽。
“巧味冰室!
“冰室?肚子餓怎么是去吃冰?現在是冬天!”幸好有先問,不然又被騙。
他不爽!罢l說要去吃冰的?”
“是你說什么巧味冰室……”
他揚眉!罢l說冰室就一定要賣冰?”
呦,擁槍在懷,跩起來了喔!曦西笑了!昂,走啊,不好吃你就死定了!
好好吃!沒大期待,反而得到意外大滿足。
中午,巧味冰室鬧烘烘的,擠滿了人,他們窩在最后一排座位,六號桌。高出的木頭椅背,像私人包廂,讓他們可以隱密說話。
在曦西被港式菜單弄得眼花繚亂時,張摩爾做主點了滿滿一桌食物,有檀島咖啡、絲襪奶茶、西洋菜蜜、法蘭西多、菠蘿油、奶油多上、雞尾飽、芝麻豬仔飽、椰絲奶油……全部高熱量,賞心又悅目。
“啊,每個都好好吃,不行,我會肥死。啊這個好好吃飲,下次要帶秀蘭來,天啊這奶油夠正!标匚鞒缘媒蚪蛴形叮澆唤^口。
“就說好吃啊!睆埬柭龡l斯理地在給咖啡倒糖。
“嘿,你偶有佳作啊!边@怪咖,越來越順眼喔。
滿足了口腹之欲,兩人麻吉起來了,聊個沒完沒了。張摩爾跟她解釋槍的來歷,那是他假日跟隊友的娛樂好物。他玩生存游戲,還組團,定期去山林打野戰。
曦西聽得目瞪口呆。“我聽過生存游戲,可是沒想到槍枝做得那么逼真!
這就是他強項了,張摩爾拿一張餐紙,畫給曦西看!耙话銇碚f,我這個MK43MOD0。是要填這種BB彈,可是我改造過了,我們這團用的子彈和別人不一樣,BB彈危險性高,而且不好計算中彈數。我做玩具的,有認識很厲害的人,他幫我把漆彈制成一般子彈大小,供我使用,而且我的漆彈威力不大,和市面上買的不一樣,不過打起來還是很嚇人!
“你的休閑活動也太暴力了吧?”
“但是很好玩。”
“你媽那么保護你,知道你在玩這么可怕的游戲嗎?”
“小時候她連運動會都不讓我參加,做什么都怕我受傷!
“這么夸張?”噢,了!斑@八成是補償心態,所以你沉迷暴力游戲。”
“你不知道野戰游戲多過癮,大家分紅藍兩軍,對戰廝殺。像遭遇戰跟攻防戰最好玩,規則有中一槍就算陣亡,有不管手腳中幾發,只算胸膛這部位的。但我跟我隊友,最愛的是打不死規則!
“打不死規則?”
“打不死規則就是完全要打到對方叫媽投降為止。”
曦西笑得趴到桌上。
他也笑,笑著強調:“我說真的,真的要打到看誰受不了叫媽,每次我都是打到別人叫媽,不管別人怎么打我,我絕不叫媽!
不行了,曦西笑到桌底下去,眼淚飆出來,肚子痛死了,好開心,怎么回事,怎么一直笑?和他一起好快樂嗎?
“你們在談戀愛嗎?”殷秀蘭問。
“誰說誰說?沒有沒有!”曦西否認,關手機,張摩爾剛打來約晚上吃飯。
“沒有?”秀蘭啜著棒棒糖!暗悄,他每天打電話,而且呢,一天起碼三次,這是在工作室的時候,其它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狂打?”
其它時候確實也打不停,但……但不是戀愛,是朋友間的關心。曦西有些慌地拿雜志端詳,唰唰唰翻著扉頁,莫名浮躁起來。
“沒有就是沒有,他是打來問我事情!睘楹涡奶?
“喔!毙闾m點頭,情況詭異喔,從上禮拜起,那個因感情挫敗染上睡覺癖的頹廢女老板跟沙發分手了,忽又每天神采飛揚。更扯的是,每兩天就有一天,張摩爾來接她吃晚餐。嗯,要好好拷問。
“晚上吃火鍋好不好?很久沒一起吃飯!
“嗯,晚上喔……”曦西面有難色,支支吾吾。
“哦,了,晚上不行,跟張摩爾有節目嘛!
“因為前天幫他看新產品的設計,他想謝我,所以——”
“所以請你吃飯表達謝意!
“對啊……”
“嘖嘖嘖,荒廢自己的工作,不接案子,倒跑去幫玩具商看產品,哇,真多才多藝,平均一星期要幫玩具商看三次產品!
“呃?”
“不是嗎?他一個禮拜至少請你吃三次飯,常謝你嘛!
“不是這樣的,他請我,我不好意思,所以偶爾回請!
“喔,所以互相請來請去嘛,感情就是這樣開始的。”秀蘭自己演起來!班,讓你送我回家,真不好意思,明天請你吃飯。嗄,又讓你破費,不好意思,明天換我請客,還是請你看電影?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欠揍!标匚鬟^去打她的大頭!半S你怎么想啦,沒有就沒有。”
真沒有,只是大家聊得來,偶爾吃飯,沒什么啊。只是有時候,中午天氣好心情不錯,開始中午也一起吃,沒什么啊。只是有時候,曦西一進工作室,就看到一大條Subway三明治,然后秀蘭揶揄她——
“沒什么啦,又是你的‘好朋友’訂的三明治,沒什么啦!”
呃,尷尬,情況好像有失控喔。
曦西想著,是不是該跟他講一下,讓他這樣一頭熱好嗎?可是,他自己說喜歡的喔,而且,她難道不喜歡嗎?
以前來往的都是自視甚高的藝術家,出入的多是藝文人士去的地方,紫藤廬啊、光點啊,大家常討論藝術話題,不然就評論政事,批評政府對藝術的輔導政策……現在跟白御飛撇清關系后,一時懶得辦展覽,然后,張摩爾約她到處玩,甚至帶她去動物園看動物,聊無聊的事,聊長頸鹿跟斑馬有沒有血緣關系,聊大猩猩搶蘋果的姿勢,一起在陽光下喂松鼠吃三明治……當然,他要負責為她打傘,他堅持的嘛,不是虐待他喔!她發現喜歡跟他到處玩,但喜歡到處玩就是戀愛嗎?應該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