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看田家二小姐也是個好的,人美善良又得體大方,家里姑娘是多了些,可家中小有薄產(chǎn),田老爺名下的鋪子有二十來間,什么胭脂鋪、綢緞莊、米店的,還有三百畝水田,四、五十頃地,嫁進門的陪嫁可少不了……”
“姨母,我們柳家窮嗎?”柳毅忽地冒出這一句。
林文娘突地一愣,想了好久才搞清楚他在說什么,比實際年齡顯老的面色浮出一抹尷尬。
“毅兒想柳家還沒窮到要靠妻子的嫁妝起家,田家翁罷了,再富能富過一名京官嗎!”他回得直接。
她這是要他賣身求榮嗎?更別說對象還是她一向最不入眼的平民百姓。
“我、我是為了你好……”想到收了人家的銀子,她再發(fā)臊也得厚著臉皮牽線,只求此事能快點過去。
柳毅意味深長的道:“姨母就沒想過表兄?”
“敬兒?”什么意思。
“這門好姻緣豈能錯過,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表兄高不成、低不就的,欠缺的便是一個好賢妻,想想田二小姐的賢慧,以及富戶人家的嫁妝,有他丈人在背后撐著,表兄這棵樹就不用擔(dān)心外頭風(fēng)雨飄搖了!
想算計到他頭上,也要看分量夠不夠,若他猜想無誤的話,田二小姐定是那日落湖的女子,她打算賴上他了。
盈兒說的沒錯,真是無妄之災(zāi),飛來橫禍,救人反而成了事主,好事從來不成雙,這年頭不感恩的人真是多如繁星。
“不太好吧,對方說的是你……”想到兒子一事無成,整日游手好閑,林文娘有些被說動了。
“姨母,是他們自己搞錯了又怨得了誰,表兄除了不姓柳,還不是我柳毅的兄弟,兩家八字一合,擇了日子下聘,等花轎抬進門了,還能由著他們說不嗎?”造成既定事實,誰也無法耍賴。
“毅兒,這是騙婚。”她的心狠狠一跳,不自覺緊捂著胸口。
柳毅目光溫如水的扶住姨母的手肘!耙銉哼@也是為表兄著想,朱家這幾年的光景不如以往了吧,家大,開銷也大,加上一些人情往來,恐怕家底也所剩無幾了!
林文娘面有愧色,一時無言以對。
“現(xiàn)在朱家最需要的是銀子,田二小姐豐盈的嫁妝正好派上用場,我們不是騙,而是善意的隱瞞,等表嫂入了門,表兄再小意溫柔一番,小兩口還不和和美美地感謝今日的錯點姻緣!卑褍蓚心思不用在正途的人湊在一塊兒,才叫天作之合。
她越聽越覺得有道理,頻頻點頭!班!嗯!說得有理,是善意的隱瞞,這田家也真是有錢,一位二小姐隨隨便便一出手就是兩千兩,用來收買人心……”
“什么兩千兩?”心里有數(shù)的柳毅假意一問。
心中有鬼的林文娘尷尬一笑,吶吶的道:“沒什么,我隨口咕噥了兩句,不重要的事,你當沒聽到便是。”她怎么會說溜了嘴呢!差點壞了姨甥情。
“是嗎?”他佯裝面露狐疑。
為了掩飾拿了錢的事實,她的嗓門比以往大了些,“真的,姨母還會騙你不成,我就擔(dān)心敬兒的親事,他沒你有出息,正事沒干過一樁,走雞斗狗倒是不用教就會。”
“娶個媳婦治住他不就得了,姨母也不必為難,再過三天我就要啟程上京了,你等我一離城就上田家說媒,取了庚帖合婚,婚期定在五月底,也就是春闈未揭榜前!
柳毅也知道自己的法子有點陰損,這擺明了就是騙婚,不過他不在時定下鴛盟,那就表示與他無關(guān),田家應(yīng)允的是朱家的婚事,由兩位夫人親自出面談的親。
而他會刻意把時間定在未揭榜前,正是因為考完到發(fā)榜期間,他要讓田家人認為他絕對有時間趕回原籍“完婚”,但其實這段時日他會一直待在京城,直到分配了職務(wù)再返鄉(xiāng)祭祖。
等他回來時木已成舟,田月荷已成了朱家媳,她再怎么不甘也枉然,雖然這么做有些陰損,怛既然她們敢設(shè)計他,就要有被報復(fù)的心理準備。
第4章(2)
“恭喜姨母喜得佳媳,來年手中就可以抱上白胖孫兒了!标幜藙e人一把的柳毅,笑容滿面的拱手祝賀。
不覺被算計的林文娘,笑得臉上的皺紋都折出朵花來了,還認為是自個兒賺到了!巴,同喜。”
“可惜這杯喜酒,毅兒是喝不到了!彼室獗憩F(xiàn)得十分惋惜。
“你大登科,你表兄小登科,大小登科都是喜事,等你中了進士后再一并慶賀,少不了你那杯酒的!彼龤g喜得好像真當了婆婆,為兒子娶進一個下金蛋的媳婦似的。
“承姨母吉言,毅兒定會全力以赴。”柳毅又是一揖,看似有禮卻眼神疏離,眼瞳里沒有絲毫笑意。
私心越來越重的姨母,一點一滴消磨掉他對她的敬意,他已經(jīng)看不見當初為他挺身而出的姨母,或許打從一開始她對他的好,就只是為了他身后的柳家,以及他所承繼的家產(chǎn)。
“娘,你怎么這么做,你就不為女兒多想想,我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那塊肉,不是從外頭抱養(yǎng)來的,你寧可便宜外人也不愿成全女兒,你算什么母親,簡直是我的仇人!”
劈頭就是一堆怨責(zé),讓沉浸在找到有錢媳婦美夢中的林文娘一陣迷糊,她愕然地看著女兒怒氣沖沖的張闔著嘴巴,一句一句分開她懂是什么意思,但合在一塊兒她卻完全不明白了!笆裁闯鹑耍阍谡f什么?”
“不要給我裝胡涂,所有人都知曉了,唯獨我還蒙在鼓里,你當不當我是你的女兒呀,居然這樣耍我!別人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喜得連女兒都顧不上?”朱巧兒不懂了,她怎么會有這樣的娘,胳膊肘總是往外彎,盡幫外人不幫親。
被女兒吼得腦門生疼,連忙坐下來的林文娘連連揮手,讓下人趕緊上茶!鞍言捳f明白了,不要含含糊糊的,打從你一進門我就聽不懂你在喳喳呼呼什么,有話好好講!
難怪魏家不要她,瞧這副潑婦罵街的潑辣樣,誰家的公婆受得了,只和離而沒休了她,是人家厚道。
朱巧兒的嫁妝有一半是她丈夫花天酒地用掉的,另一半是她習(xí)慣大手大腳給花沒了,兩夫妻是一個德性,花錢如流水,很快地,他們那一房的銀兩揮霍殆盡。
沒銀子花,沒皮沒臉的魏大郎就想換個娘子,有新媳婦才有銀子,他打的是繼妻陪嫁的主意。
不過一個鍋子配一個蓋剛剛好,正巧朱巧兒也嫌丈夫沒出息,養(yǎng)不起她,她也想換個體面的相公,出門有馬車,銀子任她花,供得起她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奶奶生活。
于是兩人有了共識,毫無眷戀的寫下和離書,從頭到尾沒知會兩家長輩,直到朱巧兒帶著為數(shù)不多的嫁妝離開魏家,此事才徹底爆發(fā)出來。
當然兩人被雙方的長輩罵得很慘,要他們不準拿婚姻當兒戲,重修舊好,再續(xù)夫妻情。
但是覆水難收,兩個人都不愿意再看到彼此,不到兩年的夫妻情分斷得一干二凈。
朱巧兒氣呼呼的指著母親鼻頭,一點身為女兒、身為晚輩的禮數(shù)都沒有!拔艺f的還不夠清楚嗎?柳毅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你也曉得我對他有那么點意思,你干么多事的替他作媒,還挑了不知哪個山坳里出來的土財主女兒,她連當柳毅的丫鬟都不夠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