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做朋友!”妙云對躺在病床上的人豪說。這是他醒來后,他們第一次嚴肅地談話。在死而復生的喜悅之后,他們必須面對解決現實問題。
“你不要固執!”人豪無奈地說,“我們相愛,就應該在一起。這許多年,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一直都在反省。人的一生難得十全十美,誰都會有犯錯誤的時候。我不是為自己解脫,我只是請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我們幸福的機會。如果我們可以幸福,為什么要自我折磨?”
“這是命運!”妙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她不能再為他起波瀾,“我們就像是河水的兩岸,相互望著對方,一起走過千山萬水,可是卻不能交匯!”
“沒有命運!”人豪激動,“一切都是我們的選擇。你是選擇和我在一起,幸福、團圓,還是固執地死守著你那套可惡的貞節牌坊!”他忍不住罵起來。
妙云冷聲道:“團圓?我的一生都不可能團圓!”她渾身顫抖,大四的那個凄涼的秋日又浮現在眼前,“我怎么能夠團圓?和你如何團圓?沒有那個還未成形的孩子!”
人豪愣住,“孩子?”
妙云眼底的那抹冷意更深了,“你根本就不懂團圓。你是一個自私的人,你只想到自己的團圓,卻不顧及別人的。你認為我對譚雋的感情是虛假的嗎?你錯了!我是真真正正地愛他。和與你的愛不同,他的愛令我溫暖,而你的愛,令我心酸。”
人豪默然無語。是的,愛情本來是要給人們帶來幸福和快樂的,可是他的愛情卻給顧妙云帶來無盡的悲痛。良久他才問:“你說到孩子,我想知道,他……”
妙云冷笑了,“他是你的,只在他母親的肚子里存在了三個月。因為他的母親不能讓他去蒙受恥辱!”妙云直直地看著人豪,“你去追求你的團圓和富貴,而我?是譚雋救了我,他避免我落入像我母親那樣的可怕深淵。他給我一個家,給了我團圓。”
人豪將臉埋進枕頭里,眼角的淚水打濕了枕巾。我都做了什么,這十幾年,我怎么能夠心安理得地活著,現在又理直氣壯地追求自己的“團圓”?我不配得到團圓。我也不配擁有像顧妙云那樣的女人!這是天愆!
妙云走出房門,走在落葉鋪滿的小徑。都說出來了,悶在心頭的痛楚終于發泄了。沒有想象的那樣難以承受。解脫了,從此這道傷口,還有一個人和她一起承受——他本來就應該承受。她并不恨他,雖然一想起,總是感覺心疼。
無論他怎樣的令她痛苦,她還是愛著他。她是一個多么不幸的女人。永遠不能從這愛里逃走。她原本是逃進了譚雋的港灣。可是,他還是把她推出去。他留的話說:顧妙云,只有孟人豪才能給你團圓。
我不要他的團圓。妙云想,我再也不能受傷害了!我無法再次承受失去。
人豪心如刀割。曾經的歡樂浮現在腦海,又有多少的淚水。他確實無法給妙云“團圓”。人生的苦苦掙扎,到了最后,還是分別。
“邵主任來把孟教授接走了!”保姆對妙云說。
妙云黯然。他還是要走的。他已經康復,不再需要她。她的心疼得更加厲害。
出出進進,一個人在這偌大的院落。往常,他毫無知覺地坐在輪椅里,四周也是如此的悄無聲息,她從未感覺孤獨或者空虛。雖然他不能出聲,他沒有意識,他幾近是株“植物”?墒撬谶@里,她的心感覺到他,她不孤獨,她有他。現在只剩下她一人,譚雋走了,人豪走了,都走了!
凱蒂來看妙云,帶了一束百合。百合花的芳香,輕輕淡淡。那一年,她在超市昏倒,譚雋把她送進醫院,就買了一束百合。他們結婚后,譚雋也時常買百合。
“老師!”凱蒂說,她始終喊妙云為“老師”。她還記得小時候,媽媽總是開她的玩笑,說她是舅舅和舅媽的小紅娘。
“舅舅說,老師很喜歡百合!”凱蒂說。
妙云點頭,“是的!”
凱蒂真誠地看著妙云,“老師,奔向新生活吧!”
妙云一愣。
“老師,舅舅愛你,所以他想盡辦法給你幸福。其實我媽剛開始也反對你們。我媽媽覺得你太年輕,而且你又愛著別人?墒蔷司瞬活櫼磺。我媽媽說他簡直是起義。他走了,他希望你幸福,所以為你安排好一切。可是你卻要守著他的墓碑。”凱蒂緩慢地說。
妙云無語。
“去追求你的幸福吧!”邵齊進來,“那才是譚雋想給你的!”
火熱的陽光下,小學操場上,空空蕩蕩,一如許多年以前。人豪坐著輪椅,極目環視。然后,看見一個人影走來。以為是夢。走得近了,知道絕對不是夢。
他拾起一根小木棒,當作麥克風,對著遠方的人說:“顧妙云,你是如何找到孟人豪的?”
妙云一笑,“顧妙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所以她來了!”
人豪點頭,“你知道了!我們要聽著自己的心跳,尋找自己的路。顧妙云!我愛你!”他喊了一聲,整個操場,回蕩起回音,久久不散。
“感謝那些事,感謝那些人,感謝那一段奇妙的緣分,。∪松,原來就是,和那些事那些人相遇的過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