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頭老大”的人馬,私下亦是游家秀大爺的人馬,抄劫廣豐號的貨。
貨此時在“地頭老大”手中,不會交至委托對方手里,因接下來“地頭老大”玩得頗愉快地安排了一場黑吃黑的戲碼,由自個兒的另一批人馬來劫自個兒得手不久的貨,貨轉過一手再分批藏起,多數安置在穆十一的幾處地方,余下則分得更小批,散進廣豐號的零售鋪頭,化整為零,繼續營生。
而“地頭老大”玩得樂翻,她穆大少就得心力交瘁忙到極致,唔……即便不是當真心力交瘁,那至少也得裝個樣,要裝得十足十亦是頗費心力的活啊。
穆行謹最后撇撇嘴哼了聲:“連一群刀口舔血的家伙也能讓你給拉攏了,都不知給了什么好處?”
……好處?
女兒家的身子。
不曾為誰開綻的初花。
然后是抵死糾纏、一遍復一遍……
這些,對那“地頭老大”而言算不算得上是好處?
穆容華怔了怔神,心念一動,忽覺臉膚泛熱。
怕被瞧出端倪,她持碗又飲,幾口涼茶下肚才勉強穩住面色,岔開話題——
“別管什么地頭老大,要緊的是,得知道方仰懷錢從何處取得?如何弄出?這幾年,方家大族公中的帳由他打理,他若想私吞廣豐號,此時咱們正處于風雨飄搖之際,他不能讓廣豐號真緩過氣來,非好好把握這個時機不可,他愈急愈好,急了就易出錯……”
“要藉此查他公帳外是否另有私帳,而私帳又藏于何處,其實不難啊!蹦滦兄敻送牒葲霾,涼涼道。
穆容華興然挑眉,聽他涼涼又道——
“他栽贓嫁禍,想看穆家大少和穆十一翻臉內斗、反目成仇,咱們也回敬一記,偷偷給姑母過繼而來的大表哥透個信兒,你再瞧他們斗不斗?由方家的人幫忙盯著,咱們坐收漁翁之利,豈有不好?”略頓,皺眉——
“……這位大少,你直盯著我干什么?”
穆容華一手仍瀟灑搖扇,幾縷發絲輕飛,好看的秀眸彎彎!熬驼f了,不是還有你十一弟嘛!
有兄弟幫忙出主意,滋味當真不錯!她又想起那個極其護短、動不動就幫著兄弟出頭的漢子,心莫名有些軟,褪下的紅潮溫溫灼灼又在膚上漫開。
“……有我?你故意惡心我是吧?我都沒臉紅,你臉紅啥勁兒?”穆行謹粗聲粗氣道,淡麥色面廳卻有緒色。
“欸欸,我天熱漫思茶嘛!钡劳辏滞胗诛嬕淮罂。
穆行謹端起臉冷哼!坝形乙粋能如何?你屯進我地方的那些百貨食糧和牲口,得運得銷,哪里缺貨哪里去,可在短短時候要弄到足夠人手和舟車馬匹,我可沒底,拜托你思完茶請仔細想想該怎么解決這一等大事!
穆容華瞇起陣,輕笑了聲。“放心,有貴人相助,必能否極泰來。”
貴人正是她的禾良妹子。
她眼下無比“凄慘”,游家秀大爺怎么也算得上是始作俑者之一,她不跟禾良妹子訴苦,能跟誰訴?
夏季結束,秋意起。
在八月中秋后不久,江北永寧有一秋夜燈市。
穆容華自覺,仿佛已許久不曾這樣松泛,可以讓她閑適逛逛燈市,喝著從街邊小販那兒沽來的甜酒。
她那張“貴人牌”確實勁道驚人。
此牌一出,立時鬧得游家家宅不寧,鬧得顧禾良搬回娘家,而游巖秀為挽回愛妻,竟親自登穆家大門拜訪。
相談的結果是,太川行愿助廣豐號走貨,無論人手、馬車和貨船,皆可借穆家調度,還愿從自家會館的銀庫內撥出大筆銀子相借,且不算利息。
有太川行經驗老道的人手加進,再有穆行謹那邊的伙計接應相幫,滯礙的局面似乎一下子疏通開來。
后來有三批南運的貨,為趕上貨期,保全廣豐號商譽,她還與游巖秀一道趕貨出船,一路上自然遭受游大爺不少冷言冷語,但回程某夜,游大爺酒有些喝高,手里抓著一條用五彩絲串成的開心銅錢串,喃喃喚著愛妻名字,一臉苦惱……那開心銅錢串是禾良妹子的東西,她是見過的,卻沒見過向來冷面狡詐,我行我素的游大爺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頓時只覺,她的禾良妹子真威!
近來游家添丁大喜,禾良妹子順產誕下一男娃兒,借此機會,她是該選幾件好禮送去,祝福她與孩子,亦聊表感激心意。
而說到姑母所嫁的方家大族,她也得多謝大表哥方敬寬。
為掀方仰懷底細,她用了行謹所提之法,讓人透了些事給方敬寬。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可方家大族里多的是“猛虎”,原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猛虎”再多亦是他方家之事,但方仰懷一次次侵擾她穆家,欲有逼她投靠合謀之勢,她這才將寶押在方敬寬身上。
近日從方家得來的消息,據聞方仰懷遭人順藤摸瓜,摸出后頭一大串私產,他挪用公中幾代累積下來的鉅銀,私下經營買賣,所獲之利盡數藏于私帳中。
方家大族的長老們本欲族中公審,而似方家這樣的大族,族中長輩們如此按百年族規審判,判殘肢、判死身,不論判出的結果是何,連官府都難干涉。
方仰懷之后將如何,她已不想探知,亦無她的事了。
甜酒裝在長長竹節筒里,她越喝越順喉,快把沽來的酒喝光。
這酒的后勁比她預料的要強,她步伐略浮,但心情甚舒,垂眸便見寶綿正沖她皺眉,滿臉不以為然,而朗青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兩臂微展,似怕她不勝酒力,顛著顛著就要倒地。
“沒事……我好得很,再喝三個竹筒子都不成問題!彼,突然被街邊老師傅的大大花燈攤子吸引過去,一面架墻上吊掛數十件燈彩,琳瑯滿目,每一件都奇巧生趣。
“我在這兒要待上一會兒呢,你們自個兒玩去,別跟著我不放呀。”她塞給朗青一點小碎銀!皫毦d玩去,看皮影戲、看變戲法的,再買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見朗青不動,她又催他,趕了兩次才把兩只小的趕走。
一街彩麗奪眼,她雙陣有些朦朧了。
架墻高處有一盞花瓶樣式的燈,她決定買它,因它紅燦燦的真好看,而且“瓶”有“平”之意,平平安安,她喜歡。
付過錢,從老師傅戶中接過花瓶燈,她一手抱酒一手拎燈,轉過身便瞧見他。
街上人潮涌動,偏偏她一眼已望進他深瞳里。
游石珍邁出三步徐慢走至她跟前,面上似笑非笑,瞳底若有流火。
“穆大少,別來無恙呀!
何時與他別過的?
啊,是之前他玩黑吃黑那一套,欲將貨拉至行謹的地方藏置,那時,她與他約在永寧城外三十里的一處野店匆匆會面,當時他身邊跟著不少手下,她亦有殷叔和其他人跟隨,匆匆談過要事后,兩人便又分道揚鑣。
這一回游巖秀出手相幫,與她一道出船,他的幾名手下如螳子、老圖等人,亦充當起游巖秀的船夫和伙計,與他們一起押貨往南。
她想,他應也一路相隨相護,明面上安插人手進來,暗地還領著一批。
但他始終沒現身。
“為什么?”她蹙起眉心,淺淺打了一個酒嗝。
“什么為什么?”揚起單眉。
“你那時明明跟著船,我知道,你……你跟著的,為何不見人……”
他上身微傾,緊盯她,問聲極低:“你想見我?”見她眨眨氤氳眸子,仿佛不懂他所道的。他再問:“穆大少,你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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