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無禮的女人,真該早早將她驅逐出宮去,省得他生氣。
“皇上……”張德妃嬌滴滴地低叫著,將他飛得老遠的神思給拉回。
“嗯?”他懶洋洋地瞄向她。
張德妃吐氣如蘭,細聲細氣道:“皇上覺不覺得妾身新裁制的宮裝好看?”
他掃了眼。確實華麗炫目,并且充分展露她婀娜的身段……這倒令他想起柳寄悠老是粗衣寬袍的穿著,就像隨便套個布袋在身上,讓人無從看出她身段如何。嗯,既然不是美人,想必那身段也沒什么值得期待的:不過,有機會的話,還是印證一下好了,省得心中存疑,總是掛念。
“挺好!彪m然贊美得挺敷衍,但畢竟是說了個好字。
所以張德妃聽得喜笑顏開,心滿意足:接著撒嬌道:“皇上,可妾身沒有合適的首飾搭配哩!”
總而言之,就是在討賞。
龍天運輕笑,轉向江喜:“江喜。”
“奴才在!苯擦⒓催^來,恭身領旨。
“將上個月南紹國進貢的金飾、珍珠、玉器等頭面取個十套過來,給在場的都挑一挑!边@話聽得妃子們大喜過望地跪地叩謝皇恩,而他只是微笑走出含元殿,擺手不讓妃妾跟隨,讓她們接續看伶人表演,然后等著分配首飾。
賞完了美人,就接著賞月吧!今夜的月色真不錯,雖然不是滿月,但月光挺明亮,侍衛在前頭為他舉了四盞風燈照路。
走著走著,也不知怎么著,竟是又走向柳寄悠小院的方向……
當龍天運發現自己愈走愈偏時,即知自己是朝哪走,卻無意改變方向一整個皇宮都是他的,有哪兒是他去不得的嗎?當然沒有!
既然沒有,那他想去柳寄悠那兒,有問題嗎?當然也沒有!
既是如此,就走吧,再找她去!
很快地來到小院外,如往常那般,沒有通報就走了進去。
昏暗的庭院因月光皎亮,依稀可見其輪廓:寂靜的庭院中只見左廂房敞開的窗口亮著一盞燈,隱隱有細微談話聲傳出。他走近,談話聲便清晰了起來,他忍不住停佇細聽一一“小姐,我看英王給你挑的人不錯呀,為什么你都不要?”
“霞兒,別吵我!绷挠普诋嫼桑瑢⒃浛催^的美景從腦海里提取出來,憑印象畫著。這是明日要教冷宮內女子的教材,她得先畫個幾幅,然后再想想要如何教,她們才容易上手。
“小姐,先把衣服換了吧!省得袖子不小心掃到畫紙,好好的新衣裳又給弄臟了!蓖齑洳挥煞终f地剝下主子的外衣。
柳寄悠也就由著丫鬟把她脫得僅剩下輕薄的里衣,右手的袖子更是高高挽起,大半只白生生的手臂裸露了出來。
沒想到她平常遮得嚴實的手臂長得這般好,多白多勻稱啊……龍天運看著那半截手臂好久好久……
“好了好了,你們去忙別的事吧,別吵我。”柳寄悠趕蒼蠅似直揮手。
“不行。不盯著你,你會一直畫到天大白都不休息,這樣對身體不好。馬上就要夏天了,你一到夏天就苦了,挑食又少食,偏作息又不定,整個人都瘦成一把骨頭了!甭湎寄眠^寢衣要為主子套上,順帶挑剔地看著她里衣底下隱約可見的細瘦身段:以金壁皇朝“瘦不見骨、豐不見肉”的審美觀而言,小姐簡直像是終年吃不飽的流民似,找不到幾處長肉的地方。
柳寄悠閃躲著寢衣,調皮地在丫頭額上畫出一朵花,讓俏丫鬟低叫一聲,忙不迭去洗臉。
“小姐,你好壞……”落霞邊走邊抱怨。
挽翠見小姐很快畫好了一張,連忙搶過主子的毛筆,放至一邊。
“好了好了,已經畫完了,快些穿整好吧,著了涼可不好!
落霞洗凈了臉,氣;5刈呋貋,趁主子手中沒了筆,立即為她梳頭、套上寢衣。
“只是叫你多吃一些、多睡一些就捉弄人。”
柳寄悠眨眨眼,無辜道:“所謂頰生芙蓉、面泛桃花,可不就是你這樣?我這是稱贊你們美麗無雙呀!”
落霞嚇嘴。
“都是小姐有理,咱們哪辯得過呀!”
“是,小女子知道錯了。咱就馬上回房歇息去,我保證再一刻就讓你們熄燈!彼e手發誓告鐃。
任丫頭們又嘮叨了會,安靜待在一旁,不吵她了,柳寄悠才得以耳根清靜地迅速畫完其它的兩張。
勾勒完最后一筆,她將長發全甩到身后,雙手小心拈起棉紙,移到門口讓風吹干。
“畫得真好。”低沉男音在寂夜中揚起。
“呀!”柳寄悠大受驚嚇,手中畫紙離了手,一下子飛了出去,正好讓站在窗外的人接個正著。
皇上。克趺从謥砹?!又是在這夜深時刻!
她第一個動作是抓住寢衣襟口。這種不合宜的穿著,別說是面對九五之尊了,連任何一個外人都不許看到而……老天!她低叫:“您來多久了?”
問得慌亂而無禮,連行禮都給忘了!但龍天運好心情地不予介意,并且很有深意地笑了出來。
“你雖瘦,倒還算勻稱可觀!编牛軡M意。
不理會她的杏目圓瞪,他拎著半干的畫紙側轉身,往門的方向走去,很快入到房內。
“拜、拜見皇上……”兩名丫鬟驚嚇得直發抖,都說不出話來了。腿一軟,便跪了下來。
龍天運看也不看一眼,揮手道:“下去!
兩名丫鬟惶然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接收到眼色之后,便慌忙退了出去。龍天運走到燈火處,細細欣賞起她快手畫出的三幅姿態各不同的荷花。品畫先神韻,賞詩重性情,這道理不會錯的:柳寄悠不僅將荷的神韻鮮活勾勒了出來,連畫工都精練俐落,無可挑剔。
人人都說京城第一才女是趙吟榕,但此刻龍天運卻覺得柳寄悠被平凡容貌給遮掩去了才華:如果她能長得美一些,只需一些些就好,然后再勤于出席各式文會,不時展現才華,那么當今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哪有趙吟榕什么事兒!
趙吟榕當然算是個才女,但比起柳寄悠,卻是遠遠不如。所以,事實應該是:趙吟榕是京城美人里的第一才女,而非京城第一才女。真正的第一才女,該是柳寄悠才是。
欣賞到一幅好畫,會自然勾引出人的作畫欲望,龍天運此時很想讓柳寄悠看看自己的畫作。所以他道:“朕也來畫上一幅吧!彼麑嫈[至一邊,拿起未清洗的筆,沾了墨,直接于棉紙上揮灑開來。他的畫風大開大合,隨意幾筆即勾勒出荷花的韻致,很見功力:可見在書畫上,這位皇帝陛下確實是下過苦功的。
柳寄悠趁著龍天運專心作畫,想要悄悄退回內室更衣,卻被叫。骸安辉S走!
“皇上,小女子身上的衣著不合宜。”
“至今見你三次,你沒有一次衣著是合宜的,朕習慣了!彼φf著。
“我并不是您的宮妃!敝灰虚L眼睛的都看得出來她身上穿的是單薄的寢衣好吧!就算是他的宮妃,也不能在迎駕時如此的衣冠不整。
“只要朕愿意,你當然可以是朕的宮妃。”語氣輕描淡寫,可說出的話,卻讓聽的人心驚不已。
柳寄悠一顆心霎時揪了起來,很是小心翼翼地說道:“皇上何需委屈至此?”
“把自己說成委屈了別人,你對得起自己嗎?”分明不見她為自己的容貌自卑過,卻老愛拿容貌來說事,彷佛這是百試百靈的良方。她都沒想過有失效的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