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落霞顫巍巍地低喊一聲,半爬半走地來到床邊,一只抖得不成樣的手抓上了床帳,卻突然失去打開的勇氣。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像,里頭是怎樣的狼借景象……
“落霞……”挽翠哆嗦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顯然勇敢得多,再以一股狠勁將床帳用力撩開——
“小姐……”兩個丫鬟探進床帳,第一眼尋找的當然是她們的主子:自然,很快便找著了,畢竟床就那么大,而里頭,也只會有那么一個人。
“你們……幫我備水吧……”柳寄悠睜開紅腫的眼,不知是因整夜沒能合眼的緣故,還是昨夜淚流太多,總之,今日她連張個眼都覺乏力。
“好的,我馬上去燒水!”挽翠咬咬唇,強抑住泣聲,應完,立即奔了出去。
柳寄悠困乏的不只是眼,她感覺全身上下蓄積不出一點力氣,努力了好久,才終于又發出聲音,對跪在一旁默默流淚的落霞道:“扶我起來!
“是……”落霞低聲應著,以衣袖用力抹去滿臉的淚,忙起身將床帳掛好,然后小心地拉開被子,輕手輕腳地將小姐給扶坐起來,并拿來一只引枕讓她靠著,再為她套上一件干凈的里衣,遮去那雪白肌膚上難以言說的痕跡,根本不敢多看:接著打算幫小姐穿鞋時,一抹金黃亮色閃進她眼里,她驚呼一聲:“這是什么?”
柳寄悠循著落霞的目光看去。在她的右腳踝上,不知何時被戴上了一條腳鏈一一黃金打造、尊貴、精雕細琢、巧奪天工的一條金龍腳鏈。
金龍……那是、那是只有帝王能專享的圖騰。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將這金鏈扣在自家小姐腳上的:這樣的榮寵,只有帝王能給,可是……無論怎么說,到底也不合適吧?雖然是帝王親給,但無論戴在誰身上都是一種冒犯僭越,金龍耶……這標志太嚇人了!
所以,落霞被嚇得一時不敢動了,原本想幫小姐穿鞋的,現下雙手交握扭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姐,昨兒……皇上……那是什么意思?”落霞結結巴巴問著。
柳寄悠默默看著那五爪金龍鏈,許久之后,冷淡地別開眼。
“水好了嗎?我想沐洛凈身!
落霞立即告罪:“小姐,熱水還在燒呢,只怕還沒燒出熱度,你再等等吧。昨兒我跟挽翠兩人都不知怎地一出房門便不省人事,直到剛剛才醒過來:沒有守夜,也沒有提早起來燒水,我倆都失職了,請小姐責罰!
“就算是冷水也無妨,你去幫挽翠提水,我想馬上沐浴,不想再等!”柳寄悠難得對貼身丫鬟如此嚴聲命令:但,沒辦法,她現在心情很亂,亂得心煩氣躁,一股火氣直往上冒,險險控制不住。
落霞不敢再多說什么,忙行了個禮道:“好的,我馬上提水去浴間,小姐你稍等,再等一下就好。”說完,快步走了出去。
待房里僅剩她一人之后,柳寄悠定定盯著右腳踝上的金鏈,伸手扯了扯,沒有找到扣鎖的地方,看來是有機關的。如果她心情不錯的話,或許會有閑情逸致好好研究要如何解鎖:可是,現在她完全沒有心情,她只想用力扯下這條不屬于她的東西,狼狼丟到金鏈主人那張可惡的臉上!
或許是實在力竭,也或許這條金鏈不知混了什么質材,打造得特別堅固,并不似一般純金那樣可以經由用力拉扯就變形?傊,她努力了半天仍無果,最后只能氣喘吁吁地攤回引枕上,腳上那條金鏈猶頑強地鏈住她的右腳踝:她除了恨恨地瞪視它之外,別無它法。
相寄悠抬手摸了摸眼睛下方,確定淚水已干后,吁了口氣,覺得至少自己還算堅強,遇到了這種……糟糕至極的事,還能以鎮定的表相示人,沒想著要自裁、沒有哭天喊地……當然,也有可能是再哭不出來。總之,就維持著這般模樣示人吧。
惟愿那個連她這等姿色的人都想臨幸的帝王在昨夜得償所愿之后,不要再來打擾她了。
對于那個男人,她真是……煩透了!
“真是失算……”她低嘆,語意里帶著幾絲懊惱。她不該理所當然地以為,一個重美愛美、眼高于頂的男人,絕對不會看上她:更不該把對英王的好感也放在帝王身上,失了謹慎,縱了輕狂。縱使他們是親兄弟,但身分不同、性格不同,永遠不可能一樣,而她竟天真到將他們一致對待,以為自己的平凡,面對任何男人時都是安全的,沒有哪個男人會對她產生綺念……
她不覺得自己這樣的認知有誤,真正莫名其妙且可惡的是那個叫龍天運的帝王!
是的,都是他的錯!
他的莫名其妙,讓她失算:而就這么一次失算,她賠上了昨晚一整夜的任他予取予求。
纖纖玉指驀地用力攥緊成拳,緊到她并不太長的指甲都深陷入手掌心,烙下新月形的血紅印記,而后重重往床板一捶!
砰!床板隔著床被發出悶悶的聲響,也就那么不太響的一聲,既沒讓床塌了,也沒驚得外頭正忙著的兩名丫鬟跑來急問發生什么事,倒是把自己兩只嬌生慣養的手給捶痛了。
會痛就對了。
她會記住這樣的痛,記住自己昨夜的失算以及&a鳳p;失去。
記住該記住的痛,然后,忘記曾有的心旌神動以及意亂情迷。
對于那位愛好美色的帝王,她從來不曾有過期待,也不會因為昨夜的事而開始去期待些什么。
她是柳寄悠,她向往自由,她從不庸人自擾,更不作白日夢!
你是我的人!他在清晨天色微曝離去時,留下了這么一句話。
“我”的人,而不是“朕”的人。皇家人最重尊卑,自稱詞更是身分的象征,從來沒有人會胡亂錯喊:況且他坐上皇位三年,自是不可能“我”“朕”不分。
那么,為何他竟用了“我”這樣的字眼?有什么特別的含意嗎?
是不是“朕的女人”,表示將她當成后宮的妃妾:而“我的女人”,則是單純的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占有的宣告?
她捂著額頭,細細想著昨夜他來之后,兩人之間所有的對話一一當然,非?桃獾貕阂窒滤信c他身體交纏的畫面與感受,半點不肯回想起來:每一句對答與他的反應都加以思索、反覆琢磨。
最后,她不是很確定、但又很希望那是正確答案地做出一個結論一一龍天運應是同意了她昨夜的要求,也愿意成全她不人后宮的愿望。
即使,他已經占有了她的身子,可以理所當然地將她鎖在后宮一輩子。被皇帝沾過的女人,就算從此丟在這個小院里再不臨幸,也不可能被放出去的。
但這個男人,似乎愿意為她破例,是吧?
捂著額頭的手輕輕在自己臉上滑過,有些自嘲,也有些失落地輕道:“這張平凡的臉,關鍵時刻,可真是有用處呢……”
她不美,也從不打算嫁人,因此,昶昭皇帝很放心地對她放手了。
僅僅是警告似地說了一句“你是我的人”,就再沒有別的了,真是……寬宏大量呢。
要不,史書上怎么都討好地寫著帝王胸懷天下、海納百川呢。
如果她能順利出宮,來日有機會定然要在自己寫的文章里帶上一筆,為這位以明君為志的帝王說些好話。
以謝,不納之恩。
此時,將燒得半熱的水提向浴間的兩名丫鬟,正悄聲低語著:“怎么辦?小姐臉色好慘白,看起來好傷心!蓖齑淠ㄑ蹨I,萬分不明白道:“皇上怎么可以這樣!就算、就算要寵幸咱們小姐,也不應該是這樣的吧!這也太、太不講究了!咱們小姐甚至沒有封號,僅是秀女身分。⌒〗氵說咱們頂多待個半年就可以回府了,可現在這樣……又算個怎么回事?難不成小姐要變成宮妃了?”